(二十三)荒村识宝
高天问被伪军关押在“检问所”里,心中十分踏实,一来,他的铜匠担和他的铜匠手艺一致,名实相符。一路上老百姓喊住他开锁,修锁,配钥匙甚至补锅,他都干得利索快捷,并无破绽。二来,他这一身打扮也符合铜匠身份,蓝布对襟单衫,一条大脚裤,—双布鞋,留个平顶头,只因忙得顾不上理发,头发长了,加之胡子拉碴,更显得一副农村匠人模样,而且他的铜匠担是经老曾检查过的,除了工具、材料别无其他可疑之物。他心想“二黄”岂能从自己身上捞到稻草?啥“瘪”主任、“饱”主任,谁来问话我都不在乎!
他一心希望早些放了他,多少问题等着他去解决,而且有的难题已在此次出差修枪时,无意之中找到了解决办法,只待他回去大展身手哩!
说来也巧,他在独立团大院里修枪时,一大群男女娃娃和半大小子围着他,看他咋样修枪,有个叫“大咬子”的半大小子十分机灵,不时给他递工具,主动为他当下手,配合默契,小高十分喜欢他。他俩干得正来劲时,只听得院内有人高喊:“大咬子,快过来,帮我递白灰浆!”听到喊声,“大咬子”应声说:“爹,俺这就来!”便与高天问打个招呼,奔了过去,小高循声望去,但见西墙有个中年人站在长凳上,正在用大扫帚把斑驳的泥墙刷白。高天间这一看立即想起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难题,他很奇怪,这黄海之滨没有石灰矿,哪来的石灰刷白墙?这倒要问个明白。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活计,踱了过去,向“大咬子”的爹打听,说:“请问,这石灰是从哪里买来的?“不待“大咬子”的爹回答,“大咬子”抢着说;“这还用花钱买?是俺爹自己烧的。”小高越加不明白了,咋是自己烧的?他忙问:“用啥烧的?”“大咬子”的爹笑说:“用贝壳呗。”小高一听,恍然大悟,可不是?贝壳就是最好的钙,但哪有这么多贝壳呢?他又问:“到哪儿去找这么多贝壳?”“大咬子”的参笑说:“你这位新四军同志,听你口音是外地人。你不知道俺这海滨每天潮一退,滩涂上净是各种贝类,老人、妇女、娃娃都来不及捡,捡了回去,煮了吃,可鲜哩!吃不完就晒贝干。俺们靠海吃海,年年月月,世世代代,贝壳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天长日久小山上长出了青草,俺们要用白灰,只消扒去草皮,里面的贝壳够你烧白灰的,这玩意有谁花钱去买?俺庄户人顶多就费些柴禾吧!”小高听罢,心中暗喜,没想到这化铁去硫的石灰,居然可就地取材!他想回到李庄后,头一样大事就是建议老曾组织力量烧贝壳,用来脱硫!
此行还有一个意外收获,也是从群众中来的。这天他修枪太忙,误了晚饭,天将黑时,他便找到团部炊事班去吃一口热汤热饭。到了炊事班后院,但见炊事班老班长正领着大伙劈柴,其中有一截约三米多高的空心大柳树干,占据院中央,大伙手中的斧子够又够不着,对它只能干瞪眼,犹如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有人便建议借大锯,把它锯成数截,方能下斧。他们正在议论纷纷,献计献策时,小高恰巧赶到,他近前细细打量,但见此空心大柳树干,直径约有两米!他不禁心中一阵狂喜,暗暗赞叹:“嘿,好东西,这是我觅也觅不着的!”他忙拦住老班长问,这是从哪来的?老班长指着它说:“这是个祸害,是鬼子的帮凶,咱们锯了它,还要劈了它,烧了它!”小高越加奇怪,忙问:“此话怎么讲?”
老班长放下斧子,倚着大柳树干,吱吱地吸旱烟管说:“高技术员,这里是新开辟的地区,情况复杂。你新来乍到,不知道这里有情况,咱们驻地近来出了桩怪事,闹得当地老乡不肯借房子给咱们住,说是谁家住了新四军,谁家就闹鬼。有的老乡大娘还哭哭啼啼哀求咱们搬出她家,说是免得深更半夜她房前屋后鬼哭狼嚎,扬灰飞沙,瘆人得很。
“这事,闹得俺团长也知道了。团长说‘咱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从来不信神鬼,咱连鬼子都不怕,岂能向迷信让步?这事,是不是敌人搞鬼,离间咱新区的军民关系?’团长布置侦察班派精兵穿便衣,藏短枪,连夜巡回,守候伏击。命令他们务必抓活的。
“终于,有两名侦察员在天麻麻亮时,发现一个疯疯癫的乞丐,向独立团驻地走来,他手持芭蕉扇,穿戴治像戏台上的济公和尚,但动作诡秘,狐行鼠步,鬼鬼崇崇,不时向左右前后窥探,显然是个装疯卖傻的坏家伙。这家伙来到老乡房前便抓起沙泥石子往房上甩,嘴里还发出凄厉的嚎叫。两名侦察员悄悄近前,大喝一声:“站住,不许动!”谁知这伙一扬手,一把沙泥扬到两名侦察员脸上,顿时糊住了两双眼睛,待他俩勉强张眼,那家伙早已跑远了。两人边揉眼边紧追,一心要捉活的。岂料这家伙腿脚十分了得,行走如飞,两名侦察员紧赶慢赶,总是相距一箭之遥。眼看他窜到庄外二三里的坟山上,直奔那株古柳,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深更半夜,坟山上阴风惨惨,猫头鹰声声怪叫,有如啼泣,令人心惊胆战。两名侦察员手持短枪,借着星光,踏遍坟山仍不见那家伙。他俩不甘心,便靠着坟山上那株古柳坐下来歇息。这古柳又粗又大,三四人合抱不过来,直径约有二米左右!但它已老朽,枝叶稀少,根部有一洞穴,他俩踢踢树干,发出空洞的声音,原来这是一株空心古柳!
“莫非这家伙钻了狗洞,藏在这古柳树洞之中?他俩便咚咚地踢树干,一个大喊:‘老叫化子,快快出来,不然要开枪了!'另一个吓唬道:‘狗特务再不出来,就塞颗手榴弹进去,让你尝尝四大爷的厉害!’
“他俩正喊话时,树穴里骨碌碌滚出一个玩意,拍地一声响,冒出一股浓烟,散出一股呛人的怪味,两名侦察员立刻喉咙辣痛,大咳不止,要时眼泪鼻涕都涌了上来,不知不觉昏倒在地。待他俩苏醒过来,那坏家伙早已钻出树洞,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玩意原来就是毒气弹!谁有这玩意?除了日本鬼子、特务汉奸还有谁?
“真相大白!老乡们方知道是鬼子的特务搞鬼,他既离间咱军民鱼水情,又趁机刺探军情!老乡们说这坟山上的空心大柳树包庇鬼子特务,不是好东西,便把它锯了,送给咱炊事班烧火。高技术员,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小高说:“老班长,用它烧火、太可惜了,其实它可以为我们新四军立功,而且立个大功!”
老炊事班长愣住了,说:“一截不成材的空心柳树,除了劈柴烧火,还有啥用?好我的大技术员,它能为咱新四军立啥大功?你莫非跟我说笑话?”
小高耐心地把浇铸手榴弹弹体遇到的困难,跟老班长说了一遍,又道:“眼下,我们需要加大进风量,缺少大风箱,这截空心大柳树正好用来做一只大风箱。老班长,你肯不肯送给咱军工组?”
老班长一口答应,又说:“往后,你们造出手榴弹,可别忘了支援咱团!”
“那是没说的。”小高说:“我去跟吴团长说一声,请他安排一条船,尽快把这截宝贝疙瘩运送到李庄去。”
(二十四)情敌相见
高天问关押在伪军的“检问所”,心中懊恼,一是不该不听从昊团长让他乘船回去的劝告,如果乘船返李庄,虽耽搁几小时,却能换得平安。二是只怪自己当时太匆忙,未写个条子托那位运空心柳树的船家捎给老曾,说明它的用途,但他转念一想,好在老曾与他的心是相通的,那截空心大柳树运到李庄后,老曾一看就会明白它的用途,他尽可放心。但利用贝壳烧石灰一事,非得他与老曾当面说明,否则这一信息便烂在他肚子里了。这才真正是急煞人!他恨不得立刻插双翅,飞出这“检问所”,那怕与老曾见一面讲清楚,再回“检问所”受罪,他也心甘情愿。
小高独自一人关在“检问所”里,闷头盘算着获释后,该抓紧办的事情一大堆;炼好铁的焦炭,哪来?砌炉子的耐火材料,咋弄?空心柳树,如何加工成风箱?估计风量有多大?谁能拉得动这偌大的风箱?
他正想得出神,只听得铁笼子的大锁“格当”一声,铁门嘎地拉开,两名“二黄”,一左一右,押着他出去,说是“过堂”、“长官问话”。
审讯室就在铁笼子的隔壁,小高被押进去,抬头一看,桌前坐着一名身穿崭新、笔挺黄呢制服的汪伪军官,佩着上校肩章,一双长统黑马靴,擦得锃锃发亮,脸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头戴一顶军官大盖帽,把一张瘦猴脸遮去了上半截。小高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在何时何地见过。
坐在堂上那名上校,一见押进来的人,先是愣了一愣,端详了对方好一会,突然哈哈一笑,站起身迎过来说:“天问兄,别来无恙!”小高一听这声音,立即想起来了,原来这“二黄”上校不是别人,是当年一起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的毕家驹,是一同在南京大屠杀时乘船逃出屠场的难友!
毕家驹斥退了两名押解的“二黄”,关起了审讯室的门,心中暗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回有可能是在无意之中逮住了新四军的一条活舌头,好歹可以向犬养中将邀功领赏了;即便邀不到功,领不到赏,至少也可表明心迹,洗去“通共”之嫌了。原来,上次,他所在的“和平军”奉日军顾问之命,派了半个班去砍白果树筑新碉堡,供“清乡”、“扫荡”之用。谁知那半个班的“二黄”这一去就杳如黄鹤,从此不见踪影,而且毫无音信。此类事件发生已不止一次,汪伪军的太上皇、犬养中将十分震怒,多次训斥“和平军”副军长兼某师师长熊梦剑和该师政治保卫部主任毕家驹,怀疑“和平军”中有人“通共”,特别怀疑毕家驹,因此投身“和平军”之前曾参加过抗日宣传演出,有抗日分子之嫌,目前他究竟是否与抗日分子有藕断丝连之关系,还很难说,犬养对他很不放心。尽管熊梦剑与冈村宁次在日本士官学校有同窗之谊,冈村宁次对熊梦剑十分信任并委以重任,而毕家驹又是熊梦剑的亲外甥,但这支“和平军”内所出现的种种迹象,令作为“和平军”主子的犬养很不放心。他尤其对熊梦剑和毕家驹在“和平军”中公开宣扬的“曲线救国”理论,反感异常。他们如此为卖国求荣者作自我安慰的汉奸理论,是国人所不齿的,不论在敌后解放区或在大后方,都遭人鄙夷唾弃。但在侵华日军主战派之犬养之流来说,他们对“曲线救国”论仍十分刺耳和反感,他认为,在中国土地上建立什么溥仪的“满洲国”、殷汝耕的“冀东自治政府”,乃至由他但任总顾问之汪精卫的“南京国民政府”,都是权宜之计,是皇军蚕食之法。这些什么“国”呀“府”呀,早晚要统统被大日本帝国消灭。既然如此,咋能允许你们“救国”?不论“曲线”也罢,“直线”也罢,你们有什么国可救?谁允许你们救?你们这些劣等民族就应识相、知趣一些,还是老老实实当顺民,服服帖帖做奴才,方能饶你们一条小命!因此,犬养不时敲打熊梦剑、毕家驹之流,经常耳提面命:整肃思想,严防共谍渗入“和平军”。
毕家驹仗着他娘舅熊梦剑在汪伪“和平军”中的地位、权势,也凭借他一口流利的日语,博得了皇军顾问们的欢心,由此平步青云,居然沐猴而冠,在“和平军”中捞到一个上校军衔,并任师政治保卫部主任之职,这职务听来冠冕堂皇,其实是搞间谍情报并监控汪伪军官兵思想的,暗中听命于日军情报系统,他的顶头上司就是日军特务头子犬野中将。
这时审讯室中只有毕家驹和高天问两人,故人相见,不免话旧一番。毕家驹十分殷勤,亲自为高天问沏茶、递烟,并表明心迹说:“南京、上海相继失守,半壁江山沦陷,眼看大势已去,我为谋生,只得跟随我娘舅熊梦剑在这里谋个差事,混口饭吃。其实,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委屈了自己。”接着便问高天问,“这些年你干些什么?你一个堂堂工科大学生,在这荒村挑铜匠担,未必是你干的正事吧!你我是共过患难的老朋友了,我已推心置腹实话相告,你也该以诚相见,透露真情吧!”
同船逃离南京时,高天问已领教过毕家驹的为人和言行,没料到如今他终于成了日本侵略者的鹰犬、伪军的上校军官,而且是在搞审讯工作。他心想此人颇有城府,高深莫测,不能不提防!尤其不可向此人透露新四军的秘密。他主意已定,便不慌不忙说:“实不相瞒,当年接到校方领毕业文凭的通知,我便离开孤岛只身去大后方,只奈沿途战乱,我一个穷学生,盘缠不够,便流落在此。为糊口谋生不得不挑起铜匠担,这也是不得而已。”
毕家驹听了嘿嘿两声,似笑非笑,托托金丝眼镜,说:“天问兄,我与你他乡遇故知推心置腹,而你这话却十分见外了。不瞒你说,我被逼上梁山,坐在这把交椅上,也审过几个受伤被俘的新四军,也可说见多识广了。你对别人能瞒天过海,而我对你是知根知底的,记得1937年,我们逃出南京回上海的一路上,你就盛赞共产党的游击战好,流露出想投奔延安,参加抗日的意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后来你就近投奔了这黄海之滨的共产党、新四军,也是顺理成章的。我绝无责备你的意思,实不相瞒,我并未改变抗日的初衷,只是途径不同,你们是铁掌钢拳,一味死拼硬抗,闹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在我们看来,这是明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们则是太极软功,钻到牛魔王肚子里去,待机而动,这叫‘曲线救国’,彼此是殊途同归,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我们比你们更胜一筹、棋高一着的是虚与委蛇,兵不血刃,保存国力,效法勾践之事夫差。目前,逆来顺受,将来彻底翻过盘来,岂不妙哉!”高天问听了,欲作三日呕,但此时他只能默然“腹诽”:“僵尸脸上抹粉!分明是死心塌地、俯首帖耳做汉奸,偏要给自己戴一个‘曲线救国’的假面具,你们这一伙鲜廉寡耻的汉奸、卖国贼,能比得上勾践吗?勾践与夫差是中华国土内阋墙之斗,日本侵略中国是一国消灭另一国,岂能相比?你委曲求全,觍颜事敌,鬼子让你干的,你不敢不干。鬼子在我中华庙堂上拉屎,你给鬼子舐痔吮痈;鬼子要杀你骨肉同胞,你递上刀子,助纣为虐,这是‘曲线救国’?这叫同流合污,出卖灵魂,贱价卖国!你们这一小撮汉奸、卖国贼,必将把自己推上断头台,落得个秦桧、贾似道的下场,遗臭万年!”毕家驹见高天问不发一言,默默听着,更加得意洋洋地宣扬他的“曲线救国”理论。接着他又分析时局,力陈利害,劝小高择善而从,说:“皖南事变后,国共合作已名存实亡,你们新四军损失了精锐主力。尽管你们北撤到黄海之滨、淮河两岸,重振旗鼓,编为七个师的番号,其实老蒋已取消了你们的番号,不承认你们的存在,停止了对你们的粮饷、枪弹供应。涸辙之鲋,其能久乎?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和我一起走‘曲线救国’之道。凭你的大学学历,我向我娘舅保荐你,保证你立即挂上少校军衔,日后还可提升。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高天问耐心地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心想其实他是在宣读他不止一次重复过的劝降书,这岂不是对我发动政治攻势吗?小高胸有成竹,笑着说:“老兄,你太抬举我了,我是个学工的,不关心政治,我就是一心要到大后方去拿文凭,不想流落在此,苦捱时日。待积攒够路费,我还是要去大后方领文凭,不然我岂不是白念四年大学,如何向父母交待?”
毕家驹听了半信半疑,心想,果真如此,那也就算了,放了他吧。毕竟,他是够朋友的,当年从南京出逃时,他把乘船的机会让给我,他自己却泡在水里泅渡,好歹他救过我一次,我也就放他一马吧!便说:“高老弟,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在南京曾拉扯过我一把,今天我也放你一马,两下里扯平,你走吧!”
事不宜迟。按理高天问应该见机而行,赶紧走人,谁知他书生气十足,出了“检问所”,走了几步,又踅回来,找毕家驹说:“老兄,我那副铜匠担是我的吃饭家伙,应该还我。还有你们的弟兄太不像话!抄我的腰包,抄去了一只浪琴手表,一支派克钢笔,那可是朋友之物,请还给我,将来我可物归原主!”
毕家驹听了,十分难堪。小高这话不啻是揭他的短,他是在“和平军”里做政治工作的,平日里口头上唱高调,抓军纪,其实是开眼闭眼,听任部下偷窃抢劫,敲诈勒索,无法无天。官匪一家嘛!他佯作不知,不告不理。如今,高天问向他当面索取被掠之物,他不得不故作姿态,下令追查。不一会儿,原物找回,由护兵呈上。
毕家驹一看,此二物似曾相识,越看越眼熟,他苦苦思索,这是在哪里见过的?他细看此二物,又定睛打量高天问,猛然想起了自己“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柳依依。嘿,此二物正是柳依依须臾不离的心爱之物!怎么会落入他高天问怀里的?他醋意大发,不由得记起了柳依依购这支派克自来水笔的情景:那是在上海四大公司之一的永安公司,柳依依和一位同班女友正在选购派克笔时,被他悄悄盯上了,他知道这天是柳依依的生日,正盘算着要趁机献殷勤,赢得她的芳心呢。如今一见她选购派克笔,他立刻抢先去收银处付了款。待柳依依去付款时,收银小姐指着毕家驹说:“这位先生已付过了。”柳依依不依,非要还钱给他,不然就把这支笔还他,自己另外购一支。两人在柜台前推推让让,柳依依一时又羞又气,脸涨得绯红,怒目相视;毕家驹也一脸尴尬,一时下不了台,笑比哭还难看。多亏那位陪伴柳依依的女同学调解,由她收下了柳依依的钱,塞还给毕家驹,这场凤风波方告平息。在毕家驹看来,这支派克自来水笔本应是他赠柳依依的定情之物,如今居然落到了高天问手中,而且外加这只柳依依佩在玉腕上的、形影不离的浪琴女表,显然,这“乡下人”“老阿乡”已在情场击败了他毕家驹,赢得了柳依依的芳心,获得了她的信物!他不由得联想起那年圣诞舞会上,他亲眼目睹柳依依如醉似痴,倚在这“老阿乡”肩上的情景。当时,他还以为她当真是喝醉了。如今对照这两件信物,岂不是这“老阿乡”后来居上,攫取了她的芳心而去了吗?毕家驹呀,毕家驹,你与她同窗数载,苦苦追求多年,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这“上海小开”情场老手、“奶油小生”怎么会败在一个“阿乡”手里呢?
“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毕家驹收起了这二件柳依依之物,恶狠狠地想,你夺我之所爱,我岂能饶你?“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恨恨地盯了高天问一眼,冷冷地下令:“把这名共谍要犯绑起来,让他挑了那担子,立刻押送到皇军碉堡里去,请皇军亲自审讯!”此时,他十分得意,心想,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既向皇军献俘、邀功,取得皇军对自己的信任,又从肉体上消灭了自己的情敌,柳依依便非我莫属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