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上海统战工作奠基人陈毅市长

陈毅没有忘记旧识老友。这是他1949年10月参观清华大学，拜访26年前在《新蜀报》共事的老友张子高先生时所摄。

左起：叶企荪、潘光旦、张奚若、张子高、陈毅、周培源、吴晗。

      在全国及上海人民喜迎建国60周年的日子里，我作为一名新四军老战士，深深怀念我们新四军军长、三野司令员陈毅在解放、接管、建设上海期间的丰功伟绩。当年他和中共中央华东局、上海市委许多负责同志并肩战斗，在短短的时间里，把国民党遗留下来的破烂污浊的旧上海，变成一个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新上海，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尤其是他在新上海第一任市长期间，与党外民主人士肝胆相照，合作共事方面的许多业绩，成为历史佳话，传为美谈，党内外同志对此有口皆碑，称赞陈毅同志是上海统战工作的奠基人。我是1949年跟随陈老总南下参加接管上海的一名干部，以后在区市两级人民政府任职，现在把我当年亲聆陈毅同志统战工作方面的教诲及有关见闻作如下回忆。
      （一）对干部反复进行统战政策的教育
       进城以前，在丹阳期间，陈毅就对干部进行统战政策及与党外人士合作共事的教育。在1949年5月10日的会议上，我聆听了他著名的“丹阳讲话”。他重点提出要贯彻执行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精神，要给民主人士工作做，使他们有职有权，还要在生活上给予必要的照顾。他说，这是党中央与党外人士合作共事的要求和方针。这个指示传达后，干部的反映不一，多数同志是赞成的，认为中央的决议很好，是正确的，今后成立的人民政府不应该仅仅是共产党一党执政，还应该包括工人、农民、知识分子、民族工商业者等等。但也有少数工农出身的文化程度比较低的干部有不同看法，特别是当时听说中央要安排傅作义担任水利部部长职务后，有的发牢骚说：“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认为我们革命多年，至今还是个营团级干部，而傅作义，跟我们打了许多仗，是个战犯，还要他当中央人民政府的部长，实在想不通。陈毅得知这个情况后，对他们做了许多解释工作。我听到他在报告中说：“现在上海各阶层民主人士正欢迎我们去上海，我们也欢迎他们帮助我们搞好接管上海的工作。”他谆谆教导这些老干部，要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去看待这个问题。他说，你们要和民主人士比待遇，比地位，那你们就是忘记了自己是共产党员。陈老总的这次讲话分量很重，它解决了一部分老同志的思想问题，或者说是给老同志打了一个政治“预防针”，让大家牢记进城后，要努力完成党的任务，不去和党外人士比待遇，比地位。
      陈毅同志还亲自动员说服过去做文艺工作、财经工作的党员负责干部来从事统战工作。他对经济学家许涤新、文学家周而复说：“统一战线是党的三大法宝之一，你们忘记了没有？”他说：“上海是中国无产阶级的基地，也是资产阶级的基地，很有必要把这项工作做好。”
      （二）及时安排党外人士在市政府任职
     进城前，陈毅在丹阳时就已经安排三位民主人士担任市军管会、市政府的职务：一位是韦悫，出任上海市副市长。此人1921年回国后，曾任大学教授、孙中山的秘书，抗战期间又担任过解放区的江淮大学校长。一位是沙千里，出任市军管会和市政府副秘书长。他反对蒋介石不抵抗侵略，是著名的七君子之一。还有一位是吴山民，出任市人委办公厅副主任。他曾任浙东参议会参议长，是研究法律的。到上海后，陈毅继续安排工商界代表人物盛丕华任副市长，他曾任过上海商会会董。
      为了使大家尊重这些党外人士，和我们党员一起工作，陈毅在丹阳就对文教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夏衍同志交代：韦悫这位老先生，是我们的老朋友，又帮过我们许多忙，在上海有名望。他当副市长，兼上海市文教接管会的副主任，名字排在你的前头，日常工作他不管，可是你得尊重他，重要的事情要听他的意见。当时陈毅市长兼任市文教管理委员会主任。韦悫、夏衍、戴白韬都是副主任，日常工作由夏衍在管。
      （三）与国民党代市长赵祖康谈话
    进城以后，陈毅市长在接管时对国民党上海市代市长赵祖康的讲话，最能体现党的统战政策。对于这一点许多同志当时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赵祖康是国民党的代市长，我们与他的矛盾应该是敌我矛盾，他不是我们的统战对象。陈毅等领导同志认为，赵祖康这个代市长，是国民党原市长陈良要他代理的，他是出于不得已，这也是我们地下党做了工作劝他去担任这个职务的。当时，国民党一走了之，把上海的事情都撂给了他。他原任工务局局长，是个工程技术人员。所以，我们不能从形式上看，他是国民党上海市政府代市长，应该从实质上看，他是个工程技术人员，是知识分子，不应该把他当作敌人看待。1949年5月28日，陈毅率潘汉年等一批领导干部到市政府接管。他在接管时对赵祖康有一段讲话：赵祖康先生，率领旧政府人员悬挂白旗，向解放军交出了印信，保管了文书档案，这种行动，深堪嘉许。希望今后努力配合做好接管市政府工作。赵祖康后来回忆说：陈毅市长来到市府的时候，我的心情不免紧张。可是陈毅市长却微笑着同我握手，谦和地招呼我坐到他办公桌的对面。并问我5月24日夜里，上海市原市长陈良、警备司令陈大庆逃跑的情况。当时我向他汇报的时候，他一直和蔼地倾听着，态度平易自若，使我的紧张情绪逐渐平定下来。赵祖康还回忆说，陈毅市长又和我个别谈话，鼓励我利用自己的专长为人民服务。当时，我表示说办好移交后想去大学教书。陈毅市长对我摇摇头，诚恳而又热情地对我说：赵先生，不要有其他想法，你留下来很好，国家需要人才，你可以发挥自己的专长，为上海的市政技术贡献自己的力量。陈毅市长还特别强调说：“赵先生，我们一定能够很好地合作的。”以后赵祖康曾经对我说，这是他一生的座右铭。陈毅市长还根据赵祖康的建议，不久，又任命了党外人士徐以枋为工务局副局长，委任党外人士李穆生为卫生局副局长。同时，对于市区大批旧政府的官员，凡能配合接管者，一律量才录用。这个政策大得人心，使上海接管工作非常顺利，局面很快稳定下来。
      （四）求贤若渴拜访知识界和工商界人士
      解放以后，陈毅市长首先拜访的知识分子就是沈尹默。沈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当年参加陈独秀的《新青年》杂志，当过编委。同时，他又是北京大学、北平大学、中法大学的教授。陈毅同志当年在中法大学读过书，与他有师生之谊。陈毅对沈老说：党和政府需要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我进城后该访问的第一位知识分子就是你。这次谈话后，陈毅就推荐他为市人民委员会委员、市政协委员、市文管会委员。这使沈尹默和一些知识分子非常感动，对共产党、人民政府的许多政策深表赞同。
      同时，陈毅市长还专门拜访了工商界的人士，主要对象是荣毅仁和刘靖基两位代表性人物。1949年8月的一天，荣毅仁和刘靖基等工商界人士邀请陈毅市长和市政府的几位负责人到家吃饭。当时，有几位局的领导同志不敢去，有顾虑，怕去了以后，丧失立场，与资本家在政治上划不清界限。陈毅笑着说，你们不怕帝国主义，不怕蒋介石国民党，却怕几个资本家，真是怪事，难道我们去吃饭就丧失立场了吗？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利用吃饭的机会做工作吗？他说这是送上门的统战工作，你们不去，我去。吃饭期间，大家谈笑风生，气氛融洽。解放前，很多人对共产党不了解，以为共产党真像国民党宣传的那样，都是“红眼睛绿眉毛，杀人放火，共产共妻”，非常可怕。现在一看，来吃饭的共产党人也和普通人一样，陈毅市长剃着光头，穿着普通的军装，不像国民党的大官那样。这次陈毅等人应邀去吃饭，一方面消除了对方的顾虑，另一方面也听取他们的意见，帮助荣毅仁的企业解决了贷款问题，帮助郭活棣解决了棉纱厂房子不够用和棉花不足的问题，同时，还通过他们动员火柴大王刘鸿生、味精大王吴蕴初从香港返回上海。以后荣毅仁副市长对我谈起此事说，这顿饭并不是普通的一顿饭，主要是做统战工作，而且效果很好。
     （五）重视发挥知识分子作用，为建设新中国服务
     我们进城后，安排了大批的民主党派人士、知识分子担任了市政府、区政府和各部门的领导职务，其中包括党内的一批知识分子担任了领导职务。当时一些工农出身的干部，对许涤新、周而复这些经济学家文化人，对顾准这样原来就在上海做过财经工作的老同志，不够了解，看到一些党内外知识分子担任上海市政府要职后，产生了一些不满情绪，说什么“工农干部打天下，知识分子坐天下”，有点不服气。对这些工农干部，陈毅同志总是谆谆教导，不厌其烦地跟大家讲道理，必要的时候也发一点“政治”脾气。有一次会议上我听到陈毅市长批评他们说：“我们不能当救世主。不能以为天下是你打的，以胜利者自居。建设新中国团结的人越多越好。”谈到有些人和人家比地位、比待遇，他大声说：“同志哥！你忘了你自己是个共产党员了。”陈毅讲的这些话，我当时都是亲耳听见的，感到非常恳切，意义深刻。1950年10月10日，在市委的一次整风会议上，我听到陈毅同志语重心长地说：“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要处理许多新问题，我们自己的知识经验均不够，应该向党外人士、向有经验的人学习，这是我们进行工作的首要条件。”我个人认为陈毅在同党外人士合作共事方面是做得最好的市长，他工作做得很出色，受到党内外一致好评。赵祖康、荣毅仁几位党外副市长，先后对我谈过陈毅市长对他们的教育终身受益。
      1954年10月，陈毅同志调到中央担任副总理，但他还兼上海市市长。凡是涉及上海工作大局的事情，他都关心过问，有时还来沪参加重要会议，和党外人士谈谈形势政策任务。
      1949年8月，邓小平同志向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代表所作的报告中，谈到遵循毛主席“四面八方”的政策，与各方联系，与各界人士通力合作的情况时说：“在上海，陈毅同志几乎每天参加一个会，甚至两个会，来说明我们的态度和政策，要求通力合作。像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工作，更增加了各方面的支持。”陈毅同志在上海与党外人士合作共事的光荣传统一代又一代传承，是永远值得学习和敬仰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