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记忆

　　
　　读初一的时候，我还如顽童般玩泥巴，捉迷藏，还有那些整日乐此不疲的 “混战厮杀”。
　　班主任姓陈，刚从师院毕业教我们英语，高高的个子，头发略卷，戴一副大眼镜，他那现在还令我羡慕的流利口语，当时竟让我们觉得好笑——整个儿一“假老外”。
　　现在想起，陈老师教书的确很认真，和我们相处得也很好。可惜乡下的学生难以调教，家长又不太配合，至今还记得我们班英语在县里统考“全军覆没”的惨状。不谙世事的我们只是知道成绩单上的红灯会刺痛父母的双眼，至于陈老师的失望根本没有顾及。不过我们都发现陈老师那些天烟抽得特别凶。
　　所有的试卷都讲评了，挨批也已成了一种惯性，唯独只剩下英语。
　　那一天，天阴沉沉的，听大人说会下大雪，可到了早上第二节课后还没有把雪盼来，令我们有些扫兴，那些“打雪仗、堆雪人”的计划夭折了。
　　第三节是英语课。在跺脚声和铃声中，陈老师穿着那身灰不拉叽的开叉西服，拿着一沓试卷踏进了教室，我们准备着迎接又一堂“煎熬”或“批斗”课。但令我们诧异的是，陈老师没有同往常一样喊“Class is beginning”，他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后，背过身，疾速地用粉笔写下了粗大的英文字“Merry  Christmas！”这出人意料的动作使我们瞪大了眼睛，也停止了跺脚，教室里难得地岑寂了许多。接着，陈老师平静地对我们说：“同学们，今天我们不谈这次成绩，我们来过个节。”“过节？”教室里顿时沸腾了起来。“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是一个只属于快乐的日子。”陈老师的话让从未听说过圣诞节的我们如坠入云里雾里，他也仿佛读出了我们的心思，解释性地在黑板上写下了“圣诞节”三个中文字。
　　那节课，陈老师给我们讲述了圣诞节的由来和欢庆方式，我们听得很入神，都盼望着能亲身体验一番。
　　“要是下场雪就好了！”陈老师有些略带遗憾地说。
　　“老师，下雪了！”临窗的同学看到了外面好像如约而至的雪花。立刻，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欠起身，催促着临窗的同学把窗打开。
　　“好大的一场雪！”所有的人忘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和讲台上的陈老师。
　　部分人的激动和部分人的起哄引来了隔壁班级老师的张望，陈老师不得不阻止我们的喧哗，同学们便纷纷扭着脖子回到了原位。
　　突然间发现，陈老师还是那样站着，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沓试卷。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都害怕陈老师那种无以名状的眼神，都盼着陈老师打破这宁静。
　　雪还在下着，只是已拽不出我们的目光，教室里阴冷了许多。
　　良久，陈老师说话了：“由于这次考得很差，所以学校决定下学期让我去另一岗位工作。感谢你们——我第一次带的学生，这一学期给予我的配合。希望所有的同学以后会有所进步。最后祝大家圣诞节快乐！”说到最后一句时，陈老师的声音有些异常，不难发现盈满的泪花在他眼眶里涌动。教室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女孩子们开始低声啜泣起来，随后，一个个小男子汉们竟痛哭失声。
　　越下越大的雪没有阻止下课铃声的响起，陈老师在我们所有人思想空白的间隙迅速地挣脱了，留下那沓这场伤害的“凶手”。我们都呆呆地坐着，谁也没有想起去挽留陈老师，只是留在黑板上的字谁也不愿去擦，似乎所有人都试图用眼睛将它铭刻在记忆的深处……
　　现在，我也已为人师，回忆往事深深感知陈老师当时泪水的重量。
　　我和当时的同学至今仍深情记忆着陈老师和那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