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期●烽火岁月●

追歼逃敌 解放福州

作者:梁灵光

三野十兵团领导人合影。左起:政治部主任刘培善、政治委员韦国清、司令员叶飞、司令部副参谋长陈铁君和兵团直属政治部主任陈超寰(凡)


 

福州战役,是继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和上海战役之后,我二十九军参加的又一次大战役。
     据地下党联络站提供的情报:福建全境的敌军有15万之众,其中龟缩在福州地区的有李延年第六兵团的5个军、14个师约6万余人。该兵团所部均属渡江战役后南逃的国民党军残部拼凑起来的。
      蒋介石对福州一向很重视。1949年年初第三次下野时,他将侍从系的人事预作安置,重点就摆在闽、台地区。据说,他下野后曾计划第一步住溪口故乡,第二步迁至福州鼓岭,第三步迁至厦门鼓浪屿,最后才迁至台北草山或澎湖马公岛。后因上海失守过快,才匆匆乘兵舰逃往马公岛,不再迁来福州。蒋介石对他的亲信李以劻说:“福建非常重要,没有福建就没有台湾。”在我发起渡江战役之前,蒋就派李以劻来福州兼任第五十师师长,用精良的美械装备该师。蒋介石大概没有想到,曾经“忠诚”的李以劻,后来见大势已去,便率部投向了人民。
      6月21日,在我入闽先遣队抵达建瓯后第七天,蒋介石乘“美龄号”专机从台北飞来福州,在南郊义序机场办公大楼召开临时军事会议,部署“固守福州”的应变计划。
      据李以劻回忆,蒋介石先是训斥那些败军将领:“陈毅主力攻上海,你们部队溃到福建,只刘伯承一部跟踪入闽。所幸他们摸不清福州底细,所以没有长驱直入。如果他们洞悉你们的狼狈状态,一个团就可以占领福州了。你们任兵团、绥区司令的,只顾逃命,弃盔丢甲。沿途扰民,来到福建。我姑念前劳,未令国防部严加追究。现在各部队士气不振,军纪废弛。当师长、团长、营长的仍想南逃,有些未经批准竟擅去台湾。对福建兵要之地竟失去信心,良可浩叹!”接着,蒋介石又对他们打气说:“大家应当知道,台湾将是党国的复兴地,它的地位的重要性异于寻常。台湾好比是头颅,福建就是手足,没有福建即无以确保台湾。以福建而言,守不住闽江以北,闽南也难以确保。今后大家要树立雄心壮志,顽强斗下去。最迟到明年春,世界反共联军就会和我们一道驱逐赤俄势力,清除赤色恐怖。希望大家回去转达所属,知道我的希望与决心。”会后,蒋介石还一个个接见了汤恩伯、朱绍良、李延年、李以劻等人,面授应变机宜。李以劻建议乘陈毅主力正在休整,尚未入闽进攻福州之前,把守在闽江以北的部队撤过闽江这一条非常不利的地障,逐步撤至闽南,借以持久作战,巩固台湾外围。蒋介石仰首叹气说:“保全军力是重要的,但福州过早落在他们手里其政治影响甚大。台湾人半数以上原籍福建,对故乡十分关怀。南洋一带的侨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数。如果他们知道福州失了,就认为福建失了,就更误解我们国民党彻底失败了。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就会使我们失去海外侨胞的同情与支持。所以为了大局,福州是必须死守的。”
      然而,“绥署”主任朱绍良等人早对“固守福州”丧失信心。他们认为“斯大林格勒堡垒式的上海都守不住半个月,福州南有乌龙江,东有大海,形成背水之阵,如何能固守?何况山地作战是共军的看家本领”。第六兵团司令李延年更是悲观,他整天泡在福州宫巷“林家俱乐部”里吸鸦片、搓麻将,连连哀叹:“江防溃决以来,举国上下,人心大变,真是个战也亡不战也亡。依我看,中华民国国运已尽,天数如此,人力难回。”
      尽管朱绍良、李延年无心“固守福州”,但对蒋介石的命令还是不敢违抗。7月间,他们在福州周围增修了工事,调整了部署:令一○六军以主力扼守市区核心阵地;二十五军和九十六军布防于城西北的闽江两侧地区;七十三军驻防福清及平潭岛。七十四军防守在连江、琯头一线,同时从台湾调来一个团守在马尾地区,以确保福马线与闽江口道路的安全。
      从敌人的军事部署情况看,其动向有三种可能:一是坚守福州;二是收缩兵力于马尾、长乐、福清一线,必要时向海上撤退;三是于我军迫近时弃城逃窜。
      8月初,十兵团党委在南平召开一次福州战役军事决策会议,各军指挥员都参加了。二十九军胡炳云军长因病去上海治疗,政委黄火星、副军长段焕竞、政治部主任刘毓标和我出席了这次会议。
福州战役的作战部署是:以三十一军为左路军,由古田出发迅速攻歼连江、闽安、马尾守敌,断敌海上退路,尔后协同二十八军围歼福州守敌;以二十八军为中路军,沿闽江两岸正面推进,攻取福州城;以二十九军为右路军,从西向东,远程迂回,插入福州、泉州之间攻占福清、宏路,阻止泉州、莆田方向的北援之敌,切断福州败军南逃之路。如敌集中全力向我左翼反击,二十八军则积极攻击福州,策应三十一军作战;如敌南逃,二十九军坚决阻击,其他两军自行跟踪追歼。兵团要求各部队独立自主机动作战,完成歼敌任务。
      根据兵团的作战部署,我右路军的远程迂回行动,对实现福州战役全歼守敌的目标,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我们立即制定了具体的作战方案:
      一、令八十五师以一个团兵力于8月5日从尤溪出发,迅速插向福清,控制福厦公路间的渔溪,并于该处选择阵地构筑工事,阻击可能从莆田来的北援之敌;师部率主力限8月16日拂晓前进抵预定位置,傍晚向福清展开攻击。二、令八十六师先以一个团奔袭永泰,限8月13曰拂晓前攻下永泰县城,尔后全师经永泰向福清攻击前进,16日傍晚协同八十五师占领福清,并以一部警戒长乐。三、八十七师为军预备队,由夏道出发,随军部跟进,于17 日进至福清西北官口至沙帽山一线集结,控制波蔺、九龙庵、天吊山各点,保障福清攻城部队的侧翼安全。该师二六一团担负巩固后方补给基地和掩护运输线的任务。
      我们军指挥部于8月6日由南平樟湖坂出发,随八十六师跟进,于16日午夜前进抵宏路以北五里桥指挥位置。
      实施钳形大迂回作战计划是一着险棋。险就险在我右路军必须在五天之内穿越几座高山,夺取闽江以南的几个城镇,并以疲惫之师对付南逃、北援之敌。否则,就难以达到战役目的。
      8月5日、6日、7日三天,我二十九军三个师提前分由南平、尤溪、夏道、樟湖坂出发,以一天百里的急行军速度从西向东推进。我们走的都是山路,山高路窄,车不能通,炮不能拉,马不能驮。战士们只好把山炮架在肩上,几个人一起抬上去。后勤部征用的运输车辆无法跟进,我们就动员所有指战员个个背粮,人人带弹;要求机关人员减去暂时不用的行李辎重,腾出手来多带一些战时急用的弹药。这样,每个指战员的负荷都超过了60斤。
      远程行军确实遇到不少困难。首先是翻山越岭难:战士们过去长期在平原和水网地区活动,很少走山路。福建山峦连绵,山道崎岖,林深苔滑。战士们背着60多斤的粮食弹药、抬着山炮,一天要走100多里山路、夜路,那个困难是不难想象的。其次是宿营难:山区村庄分散,人烟稀少,部队找不到住房在树林中野营,不但常遇大雨,而且常遭毒蛇猛兽伤害。再就是瘟疫盛行:当时正值夏天,蚊蝇肆虐,不少人得了疟疾。有的水土不服,喝了点山区冷水又拉又吐,病号不断增加。
      我们军部走靠近闽清这条线。军政委黄火星跟我走在一起,开头他还跟战士开玩笑,搞比赛,看看谁跑得快。他是个胖子,爬山自然吃力,只走半天腿就肿了,脚底起泡,落后了一大截。战士们笑呵呵地回头朝他喊:“黄政委!加油呀!”倒开起他的玩笑。
      8月11日,我八十六师二五七团袭占永泰县城,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两天。14日,我们全军进抵全芝、一都街、台口街、蓝色岭一线,军指挥部移驻蓝色岭。
      据侦察,敌人企图利用乌龙江南面的有利地形阻止我军进攻。敌七十三军二三八师师部率七一四团驻守福清;七一三团驻守宏路、东张、官口一线;七一二团率二个营驻守海口,一个营驻作坊。莆田方向的敌人未见有北援的动向。
      正当我军按原定计划准备向福清守敌发起进攻时,兵团司令部发来急电:“福州敌恐慌混乱,有弃守逃窜征候,命令你部迅即攻占福清、长乐、尚干,断敌退路。”军部立即研究调整了部署:令八十五师单独攻占福清、宏路,阻止北援之敌。令八十六师攻占长乐、营前。令八十七师攻占尚干,协同三十一军封锁闽江口。
      当天中午,我八十五师的二五四团和二五五团对宏路守敌发起攻击。二五四团的先头搜索部队很快占领了宏路西北面的东张。二五五团于当晚10时就占领了宏路。二五三团由宏路迅速插到十排山、火墚尾山,控制了福清到海口的公路。第二天拂晓,该师全力对福清县城展开攻击,至午前10点半,各部先后攻入城内,但只歼敌400余人,大部守敌向海口逃窜,并在倬头一线与我军对峙。为了全歼这股逃敌,二五四团又迂回到星桥,与二五五团配合攻击,使敌人一面背海,三面受围。
      八十六师以一个团攻击营前,一个团攻击长乐。守敌慌忙撤往闽江北岸,企图与马尾、闽安守敌会合,从海上逃走。
      八十七师先头部队二五九团于17日上午进抵官口时,得悉福州守敌8000余人已逃至尚干一线。他们立即沿公路西插,与二六○团配合,向尚干发动攻击。经两个小时战斗,歼敌1000余人,逃敌大部南窜。
      8月17日福州解放。此役的第一阶段战斗胜利结束。
      但是未被歼灭的守敌纷纷南逃。除了逃至尚干一线的8000余人外,逃窜到大义头、茶园、十三角山区的有近万人,逃窜到尚干西南初婆洋山区的有5000人。8月18日,兵团电令我军:“坚决阻歼南逃之敌,协同二十八军、三十一军聚歼逃敌于闽江以南,福清、永泰以北山区。”接到命令,我们立即部署全军各部向逃敌集结的山区堵击、搜索、围剿。
      军指挥部从东张下来的时候,恰巧碰到慌忙奔逃的敌兵团司令部,军部侦察营上去一下就把他们包围了。敌兵团参谋长被我们俘虏,他战战兢兢地对我说:“哎呀!你们出兵那么神速,我们没有估计到。要是再早一天,朱绍良、李延年就跑不掉了。”原来,在我发起福州战役的前一天,朱、李二人已乘飞机跑掉了。
      敌兵团部南逃还带了很多家属,被我们一包围,那些官太太哭哭啼啼,乱成一团,到处扔东西,扔的多是一两一块的小金条。侦察营长捡了一袋子,送来交公了。抓到的俘虏由敌工部对他们进行宣传教育,说明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遣散回去。
      19日早晨,八十五师的先头部队搜索到金翅山、黄金岭,与敌兵团直属队、独立五十师遭遇,稍经接触,敌师长李以劻率残部向我投降。同一天,八十六师二五八团于青圃岭以南搜歼敌500余人。
      20日上午,逃至官口以东五显山、大岭山的一个营残敌,被我二五五团和二六○团南北包围夹击,全部被歼。敌二一六师副师长率残部百余人在长乐东鹤山也向我二五七团投降。
      在永泰罗汉里山区,敌二十五军残部拼命向西奔逃。我二五三团得知情况后立即追歼,在二六○团一个营的配合下,这股逃敌除军长率400余人西逃外,余部l000多人均被歼。
      追歼逃敌的战斗,一直进行到8月23日。三军共歼敌5万多人,买现了预定的战役目标。
      福州战役,三军协作,打得很成功。兵团所作的军事决策是正确的,充分体现了我十兵团指挥员的用兵胆略和作战指挥艺术。
      我二十九军担负迂回敌后断敌退路的任务,在5天中长驱200多公里,克服了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解放了永泰、福清、长乐三个县城,切断福厦公路,有效阻击了南逃之敌。据统计,此役我部队歼敌1.l万余人,其中俘敌将级军官15名,缴获各类火炮80多门,枪支4600余支,各种弹药近100万发。我军伤亡200余人,其中56名同志献出了年轻的生命。(选自《梁灵光回忆录》作者时任第二十九军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