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湾哨所
参军26年,从祁连山到天山,从天山又来到昆仑山,我当兵当到了天边边……
那是1999年3月,一纸调令,我来到了冰山高耸、雪峰连绵的喀喇昆仑,有幸感受它的英姿,它的气魄。
昆仑,这座必须仰视的伟大名山,冰冻千载,雪积万年,古老苍凉,大荒大寂,是神奇壮丽的“神居之所”。神话传说,那里有蟠桃园,有瑶池……
昆仑山脉,逶迤而行,这里八级以上大风一年要刮164天,午后起风,午夜停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这里植物奇缺,一片荒芜。生物学家把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区划为“生命禁区”,而我的战友们已在这里驻守了半个世纪之久。
英国探险家奥里尔·斯坦因在到达喀喇昆仑山口时记述道:我们站在大雪覆盖的悬崖边缘,其下是隆至数百尺的北面大山谷的永久的冰原。我眼前的景象特别宏伟……
但就是他,因为鞋子被冰雪弄湿了,结了冰,使他那双闯荡了亚细亚腹地大漠戈壁、名山大川的脚,严重冻伤,最后只得把右脚中间的两个脚趾全部切除,其余的三个趾头也从前面的关节外被切除,变成了三个脚趾球。
我们的神仙湾哨所就位于喀喇昆仑山口,它是通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重要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史料记载,解放前,国民党军队设在昆仑山最远的边防点是三十里营房,那儿离喀喇昆仑山口还有100多公里。他们知道,驻防点再往前移,就难于生存。
新中国成立后的1956年,一支人民解放军骑兵分队,踏着万古不化的积雪,向喀喇昆仑山口挺进,到这一片冰雪世界里进行有记载的武装巡逻还是第一次。那是夏季,这里却是风吼雪飘,寒不可挡。清晨醒来,每个人的身上都结满了冰花,须发皆白,一个个都像一夜得道的神仙。
“哈,我们都成神仙了。”就这么一句玩笑话,神仙湾哨所的名字产生了。他们压根没有想到,经精确测定,神仙湾哨所海拔为5380米,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哨所。
当使命将这座山交到共和国第一代边防军人手中时,它显得比它本身还要真实和沉重。神话传说中的一切都没有,只有严酷的生存环境。
氧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无色无味、又须臾离不开的气体,在平原上,丰富得很,然而,在喀喇昆仑,却无比珍贵。
在神仙湾的哨所我看到,开饭的哨音响了,饭菜端到了桌上,官兵们眼睛瞪着,就是不想往嘴里扒。在这里,即使山珍海味,也让人感到是被人嚼过,无滋无味,这是连队干部最大难题,手下的兵吃不下饭,怎么办?
70年代中期,有一任连长叫马成军,脑子一转,开展了一项特殊的活动,叫“吃饭竞赛”。这位连长也不多讲,列出一张表来,订在墙上。竞赛标准是:一碗及格,两碗良好,三碗优秀(一个馒头等同于一碗米饭)。他宣布,吃饭将被视为守防工作的表现。竞赛每周评比一次,得优秀、良好的,半年和年终总结时可优先考虑评功评奖。在世界上,这种鼓励吃饭的“吃饭竞赛”活动,大概只有在神仙湾这类特殊环境中才能发生。
据科学家计算,在神仙湾这样的地方,即使是坐着打扑克,也相当于在平原负重20公斤。在平原地区,战友们心脏跳动的次数一般一分钟70—80次;在这里却高达一分钟150—160次。就是说心脏等各个器官随时都处在超负荷运转中。如果突然间加大运动量,将使生命之弦绷断。曾有一名线兵,在距神仙湾哨所不远的地方,上杆排障。下杆时,他不留意,从一米左右的地方跳下,再没能醒来。
有一位年轻的摄影记者来到了哨所,躺了三天起不来。抗过了高山反应后,他看到阵地上哨兵肩枪伫立的形象不错,就想上去抓拍几张照片。仗着年轻,他向山顶爬去,但在离山顶还有10来米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过了一会,这位记者看到张仕顺在风雪中执勤,一直不进哨楼,不放帽耳,就劝他到哨楼里去,把帽耳放下来。张仕顺说:“站在外面看得远,掀起帽耳听得清。”记者听完,为战士的忠诚泪流满面。他站不住,就跪在地上,为张仕顺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他说:“我来三天了,躺了三天,连这个坡也爬不上来。可你们长年累月守在这里,天天走这条路上哨,真是了不起。”
在严寒缺氧的高海拔地区,活动过于猛烈,都有可能当场致人死亡,所以,突然间的剧烈运动,在这里一向是禁止的。
喀喇昆仑军人一直面对“缺氧”这一无形的敌人。但为了祖国,我的兄弟们敢于与昆仑试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