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期●青少年绿洲●

王震叫我去养猪

作者:程新兰


1968年,14岁的我接到了南昌三中的入学通知书,当时原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读书的我,怀着对知识的向往走进了校门。谁知刚入校,学校即被并入“江西省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开完动员大会后,我们所有的学生和老师被分散到各个县。1969年1月23日凌晨,一行百来人的队伍坐上了驶往东乡的火车,在一个叫寺前的小站,等待着拖拉机把我们一批批接进学校。

爬上山坡,零零星星的矮平房围绕着孤零零的一栋两层楼房,那就是我们的学校:没有大门,没有围墙,用房子间隔出来的大片空地就算是操场。第二天在操场上集合,听农场领导讲话,让我们好好劳动,好好接受再教育。

又是一天的上午,大概十点左右的时候,田头间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瘦长挺拔、精神抖擞,戴着一顶草帽,直直地冲着我们走来。到了田边,他脱了鞋就下了田,紧跟在后面的那些人,连鞋都来不及脱也都跟着下了田。那些人中有我们的校长以及干部模样的人。我顿时感觉这老头好威风,好厉害。原来,老头是当年“三五九旅”的旅长、曾任农垦部部长的王震将军。

时间来到1971年,毕业分配就在眼前,在此之前,我无数次幻想过毕业后我会被分到什么单位工作,那时的我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是学校的五好学生。当第一个听到我名字时,整个人都傻了,我竟被分到红星垦殖场去养猪!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连长对我说,这是个光荣的工作,王老需要出身好、品学优秀的20个姑娘去养猪。

我们20个姑娘刚被接到垦殖场,有个干部就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大办公室,原来,王老要接见我们。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王震,也是第一次与他“面对面”。只见王老穿了一件藏青色中山装,戴着一顶有前沿的单帽,背着双手走了进来。当时的我们也不懂得要起立鼓掌什么的,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用浓重的湖南口音给我们讲养猪喂猪的意义:我们的猪都要转运到香港出口到各个国家的,是要换取外汇的,我们的工作责任重大。他鼓励我们要不怕脏、不怕累,一边养猪、一边掌握技术。接见持续了20分钟。随后,王老迈着健朗的步子离开了,和第一次见时的感觉一样,走路很快,脚底生风。

我们20个人被分到了各个连队,我和另一个同学留在了总场。总场的机关大楼是栋二层的小楼,也是我们的宿舍。二楼的西头四间大房间是王老的房间和办公室,紧挨着他房间的,是王老带来的一批中科院科研人员:水稻专家小潘,蔬菜专家老林,茶叶专家老吴等。其中一对夫妻,男的叫王兴,是王若飞的遗孤,被王老收为义子,个子高高大大,身材魁梧,他的妻子是当年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张鼎丞的女儿张延忠,我们都叫她“九九”。东头的四间大房间就是总场的总机室、广播室。一楼的西头住着的都是年轻人,我们的房间就在王老房间的正下方。最东头的是科研室,也是王老最重视的四间房间,我们猪饲料的配比和各种育种研究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大楼的旁边就是猪舍,从王老的窗口就能看到,猪舍一共四间,是用大红石垒起来的,上面盖着厚厚的稻草。我在工作时,经常看到王老站在窗边看着猪舍。我们饲养的猪都是进口的种猪约克夏、巴克夏。猪场是种猪实验基地,周围的猪场会牵着母猪来配种。全国各地的农场经常派人来参观学习,不管谁来王老都会带他们到猪场参观。

王老喜欢能吃苦、肯干的人,不管是自己的亲外甥还是从北京带来的高干子女们,都要下地劳动,无一例外。水稻专家小潘就是他最喜欢的,虽然是专家,但他整天就光着个膀子,一心扑在他的试验田里,研究他的高产水稻,快30岁了,对象也没有。因他全身晒得黑漆漆的,我们都叫他“非洲黑”。我们的场长徐文甫埋头苦干,王老也喜欢他,到哪里开会、视察都会带着他,哪里有好的经验,也是派他去学习。对我们的练书记,王老就不是很喜欢。练是读书人,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生产劳动上不行。有一次,王老要进口英国的食用肉牛来人工配种、繁殖,可练书记没有把事情办好,当时王老冲进练书记的办公室,把他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掀到了地上,其他办公室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看的,更别说劝了。

起初我们都怕王老,但随着他经常来到猪舍,我感受到了他的另一面。王老很喜欢我们的师傅,每次来都会客客气气地叫他“老陈”,询问他猪场的各种情况。他问我:“你掌握了些什么技术啊?”我回答:“我学会了观察猪是否生病,会一些简单的治疗,会给猪量体温、打飞针、打虫,晚上还会守着母猪下崽。”王老听后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还是个小接生婆咯!”此时我觉得王老很亲切。

慢慢地我了解到,王震等老干部,都是被林彪“一号令”下放的,而周总理则安排他们到江西等受自然灾害影响较小的地方工作,这里离火车沿线较近,便于这些老干部有病时能及时回北京治疗。

红星垦殖场在王老亲自指挥领导下,显现出蓬勃的生机。我能有幸在王老身边工作过一段时间,这是我一生难忘的岁月,是我的荣耀,他使我从无知的学生走向社会的第一步走得十分扎实。我从王老那儿学到了艰苦朴素、吃苦耐劳、为人正直、脚踏实地的好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