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期●散文●

丰碑下的“映滩红”

作者:杨九华

      青青茅草,蓬蓬盐蒿,飘飘柳丝,预示着又一个清明时节来到黄海之滨。

  按照渔村的习俗,清明节的前10天和后10天之中都是慰祭英灵的日子。

  这一天,我陪伴着房东大娘、村支书以及赶海归来的渔民,还有渔村小学的孩子们又一次来到黄海之滨的蹲门烈士纪念碑下,深情仰望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个凝重无言的大字,然后默默低头致哀,表达对革命烈士的无限崇敬之情。

  江苏东台沿海的“半日潮、沙洲岛、盐蒿滩”,对于蹲门来说,有着“三分天下”全占有的美誉。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一师利用这里浓密的芦苇、幽深的草滩、交错的港汊等天然隐蔽优势,组建起当时最具特色的野战医院,并与延伸南去的潮滩上的笆斗兵工厂、弶港印刷厂、被服厂以及海上“流动银行”,海上军用物资运输线,形成了黄海东部我新四军沿海根据地的后勤保障体系。

  周群英这位当年的拥军支前模范,现已79岁高龄。在花季年华的18岁那年,她成天哼着《新四军军歌》,在油灯下飞针走线纳鞋底,连续两个多月为新四军战士缝制了无数绣有“赶走小日本,回家看爹娘”字样的土布鞋。今天,她伫立在无名烈士墓前,烽火连天的岁月仿佛又回到了老人的眼前。怎能忘记,从各个战场转移到蹲门野战医院的重伤员急需护理人手时,她连夜串门,将北舍、中舍和蹲门三个潮滩墩上的10多位年岁一般大小的姐妹组织起来,成立起野战服务女子小分队。她们在晨雾中,夜幕里,在潮滩上,草棚里,为重伤员洗伤口,喂水、喂饭、端便盆……一天一位从李堡“反扫荡”战场上受重伤转移到野战医院的小战士,在极度疼痛、昏迷后苏醒过来,他喃喃自语,“这潮滩多美啊,一株株、一簇簇的红果盐蒿,把白花花的潮滩变成红彤彤的潮滩。我们就把它叫做‘映滩红’吧。我若‘光荣’了就葬在这潮滩上,永远伴守着这‘映滩红’。”这位小战士的临终之托,周群英一直铭记心间。每年金秋10月,当“映滩红”挂满红果的日子,她总相约当年的几位姐妹们为那位不知姓名的小战士以及另外22位长眠于此的无名烈士们送上一束束最鲜艳、最饱满的“映滩红”,慰藉他们在九泉之下的英灵。

  “大堤不牢,海潮入侵;长城不稳,家园难保”。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惦记于周群英老妈妈心底。她一生中最忘不了的就是对自己的部队,对子弟兵的那份情缘。30年前,她积极支持小女儿梅德凤远嫁在豫西秦岭山区的现役军人陈德香。8年前,她又欢天喜地地支持小外孙陈志刚去武警部队锻炼、奉献。

  耐盐耐碱、生生不息的盐蒿,环绕着英雄丰碑,陪伴着无名烈士,它们在潮涨潮落海水的滋润下,不但根系发达,而且根部聚集着极为丰富的海洋浮游生物和天然“营养染色剂”,成为当地美味梭子鱼理想的食饵场和育肥场。每年4月清明汛开始,一直延续到11月的立冬汛,渔民们都可在长有盐蒿的潮滩港沟内插杆拦捕,满载而归。当年,抗日军民就是用盐蒿和梭子鱼作食物,度过粮荒,解除饥饿,坚持抗战的。

  盐蒿永生,红果为证;沧桑几许,容颜数变。如今,这块血染的红潮滩创造了奇迹,拥抱起富裕,走向了繁荣。全村200多户专业渔民家庭在改革开放20多年里每年的户平均收入都在10万元以上。2005年人平均纯收达到8600元。当年低矮潮湿的“丁头府”茅草屋已被一幢幢造型别致的小楼所取代。与渔民生活生产息息相关的卫生所、小学校、造船厂、加油站、电信、邮政、车站、商店、菜场、水塔一应俱全,应有尽有。那一株株、一簇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盐蒿红果点缀其间,构成了依海居滩新渔村的独特景观。

  “渔村已远离贫穷,但不能远离红色历史、红色传统、红色精神,这应当永远是我们渔村宝贵的精神财富,并以此凝聚民心、激活民智,全力推进渔村全面小康的伟大进程”。英烈们,你们听见了吗?这是村支书何连山代表渔村党组织和渔村人民的庄严承诺。

  面对高耸的烈士纪念碑,面对海洋四季风日夜慰抚的无名烈士墓,在泪水朦胧的双眼中,我似乎看到了染红海滩的“映滩红”已融入云岭的“映山红”、井冈的“杜鹃红”、百色的“木棉红”、五指的“一品红”、雪域的“索玛红”等红色花园之中,它们在春阳下斗艳争奇,芳香四溢,把美好的春天装扮得分外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