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起,常听父亲讲叔父手持机关枪打日本鬼子的故事。叔父是1942年冬天参加朱亚民领导的浦东抗日游击队的。大我两岁的堂姐,是1943年出生的。堂姐是“遗腹子”,她还在妈妈腹中时,她父亲,即我的叔父,已经血染沙场,为国捐躯了!
有一次,父亲就着小小的煤油灯(那时奉贤乡下还没有电灯),幽幽地对我们讲,叔父最后一次从战场上休整回家,要抱一下我大哥(我大哥当时不到三岁),我大哥竟然哇哇大哭,不要叔父抱。父亲眼里闪着泪花,对叔父讲,兄弟,你这次就在家多待几天吧,孩子都怕生了。
可是,叔父还是当天就返回部队了,也不管婶婶已怀有身孕,也不管他年迈的父亲——我的爷爷已经生病在床。不久,就传来了噩耗,叔父的热血洒在了保卫家乡的一次战斗中!
那是1943年8月的一天傍晚,由我叔父任机枪手的一支抗日小分队,正在奉贤拓林方向的一个小乡村准备吃晚饭,饭碗已端在手上,可还没有来得及扒上一口,前面就传来鬼子的枪声!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鬼子的大部队前来报仇了——前几天,叔父的这支小部队袭击了鬼子的粮仓,并将仓库里的粮食分给了当地的百姓!这次鬼子依仗人多势众,把抗战小分队逼到了一条河边,幸亏有芦苇丛的掩护,加上天也黑了下来,一阵枪声大作之后,双方都静了下来。叔父让十几位战友泅渡过河,他自己与两个战友凭一把机枪断后掩护。
这样相持了半个时辰光景,叔父以为鬼子撤退了,伸出头来要侦察一下敌情,突然枪声大作,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射中了叔父的头颅,叔父连一声“啊”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倒在了血泊中!两个战友拼死抵抗,一位王姓战友带伤泅过了河,另一位也血洒疆场!
父亲每次讲到这里,总忍不住老泪纵横,我的那位堂姐,更是哭得如泪人一般。
从童年记事到如今古稀之年,我常常想起从未见过面的叔父,那把“突突突……”扫向日本鬼子的机关枪,那把猛吐着民族恨的机关枪!
现如今,叔父的忠骨安放在奉贤区烈士陵园里,高耸入云的陵园墓碑上“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个大字闪闪发亮,在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分外庄严夺目!我叔父的名字叫祝老福,牺牲时才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