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旭初同志逝世三周年纪念
皖南泾县的云岭,山清水秀,柳暗花明,新四军首长暨参谋处指挥机关电台驻扎在山脚下的罗里村。这里还有一个警卫连,一个电话排。靠东面山下不远处的村落,驻扎着一个通讯连。每日晚饭后我喜欢在东山散步,经过通讯连常常停下来听他们集体唱歌,教他们的青年文化教员讲一口广东话,中等身材,两目有神,面部轮廓显得富有个性,英气勃勃,他就是邓旭初。
1941年1月,震惊全国的皖南事变带给我们巨大的伤痛,多少敬爱的首长和亲爱的战友被此次残酷的事件吞没了。
上世纪80年代末叶,老战友李涤非介绍我参加了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军部分会,会长便是邓旭初同志。军部分会中有一批在皖南事变中不幸被俘、被关押在上饶集中营、后经暴动越狱的老战士。国民党顽固派对中华民族这些精英的残酷虐待令人发指。这些新四军战士英雄无畏的斗争事迹光华照人。而一些英勇就义的同志的凛然正气惊天地泣鬼神,使刽子手们吓得发抖。请看看军部分会的领导阵容吧:
邓旭初:负伤被俘关押在国民党144师伤兵医院,带头筹建秘密党支部,多次领导集体绝食等斗争, 数日后掩护身负重伤、走路艰难的老红军干仲儒越狱成功,千里寻母(指党和新四军)到浙江。
阮世炯:被俘后关押上饶集中营茅家岭号称“顽固派”的第三队,为秘密党支部委员,参与狱中斗争及暴动等的领导成员。
李涤非:在国民党144师伤兵医院,是发起筹建秘密党支部的成员之一。筹划集体越狱被人告密,敌人对他施以酷刑,两次活埋,土已加到胸前而坚不吐实,保护了其他同志。1942年5月25日,参加茅家岭暴动,冲向武夷山,被推举为游击队长。
秦峰:在赤石,国民党血腥屠杀一批新四军战士,秦峰后脑中了一弹昏而未死,从刑坑中醒来强忍剧痛,逃出虎口。
杨立平:被俘后先后关押于特训处和茅家岭三队,斗争表现英勇,后与肖车一齐成功越狱。
尚有军部分会的顾问丁公量,为上饶集中营秘密党支部的领导成员。他曾与汪海粟一起组织中秋暴动,因叛徒出卖流产,被毒打后投入死牢等待呈批枪决。二人用皮带铜扣撬开脚镣销子,越狱成功。
我有幸同这些大难不死的勇士们在一起,回忆过去在皖南的青春岁月,重温我军的光辉历史,我从他们身上学到在别处学不到的许多宝贵的东西,受到莫大的教育,仿佛又接受一次革命的洗礼。作为一个小老弟,我无限崇敬这些老大哥的革命精神和宝贵品质,与他们在一起感到非常愉快幸福,在十多年的军部分会生活中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与旭初尤其志趣相投。
我对老邓的了解是从下面这些事情开始的:
首先,在日寇投降后,驻徐州的汪伪淮海省省长兼保安司令的地方军阀郝鹏举,处于国共两种力量夹击中,迫于形势,害怕被消灭,一度“起义”倒向我方归正,我方授以民主联军番号,辖四个师一个特务团。陈毅军长曾召见并恳切谈话,鼓励其弃暗投明走向自新之路,并先后派去了朱克靖和刘述周为首的两批代表团,驻在郝部。邓旭初就在第二批成员中。郝鹏举历史上曾是共产党的叛徒,他在我山东《大众日报》发表诗作,懊悔过去的错误。我至今记得有以下蛊惑人心的句子:“挥剑斩天天欲折,挥剑斩地地欲裂。胸中恨气三千丈,此恨绵绵永不绝。”此人善于钻营表演。果然在国民党军大举进攻前夕再次反水,朱克靖罹难牺牲,刘述周、邓旭初皆侥幸破围逃出,惊险非常。1948年在河北召开的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刘少奇同志批评我们处理郝鹏举反正事件时,没有抓紧时机改造他的部队,是失败的。
旭初也曾给我讲过抗美援朝时的故事,他当时任我第九兵团汽车团政委,后任团长,负责这条后勤物资补给的运输线就是我军的生命线,美军派了35000架次飞机对这条运输线昼夜不停地轰炸,形势之险恶无以复加。他身患胃病坚持战斗,直到1952年6月1日才奉命回国治疗。
我到军部分会后,老邓和老阮在军部分会成立了个理论研究小组,成员有阮世炯、杨立平和我,让我任副会长兼组长,这是对我的抬爱。他从报刊上看到我在渡江战役中策反江阴要塞的报道,高兴地加以称赞。在十多年相处共事中,一则感到他对问题有自己独立的见解,抓大事坚定不移,再则感到他对同志真诚相待,具有人格魅力和凝聚力,作为领导干部最重要的两点他兼而有之,是“三八式干部”的卓越代表。
我曾同旭初两次去皖南,访问新四军旧址,吊古怀旧。第一次有舒文、丁公量、阮世炯、王庄霄、沈爱萍、李涤非、杨立平、王征明等。旭初带队,受到当地党政领导部门的热情接待。我们凭吊抗日战争时期祖国东南半壁江山的战场遗址遗迹,不免悲从中来。2001年1月,我们又联袂前往参加皖南事变60周年纪念活动和项英铜像揭幕仪式。铜像计有项英全身立像一座,袁国平、周子昆半身像各一座,是军部分会发起,由上海和各地新四军老战士集资捐献,并由上海船舶公司铸造的。胡立教同志也去了。会后,旭初要沿他当年被俘突围的路线走一遍,上海交大为他提供一辆小车,他的弟弟邓建煦夫妇陪同,邀我同行。记得经过一座山口小镇,老邓指着大山深处,向我们简要介绍:他当年被俘突围,为陪伴照顾老红军伤员干仲儒,两人已多日缺衣缺食,体力耗尽,身无分文,颠沛流离在这座深山里,他曾多次大声呐喊呼号,可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怎么办呢?讲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另一次,他在台州会见女儿小旋插队时的朋友,刚提起他当年千里寻母(党和新四军)苦难的历程,又哽咽讲不下去了。直到多年前,他因脑梗住在华东医院,仍有两次对我说:“老王,我们再去一次皖南吧。”他对皖南的深厚感情由此可鉴。可惜他这个良好愿望再也没有能够实现,旭初与我们永别了。
多年前,我拜读了旭初赠我的、由上海交大党委书记为之作序的《邓旭初传》,令我激动不已。邓旭初同志这一生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为开国和建国立下不小的功绩,改革开放伊始,他在上海交通大学党委书记岗位上,与时俱进,敢为天下先,建树良多。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他是当之无愧的了。我尤其敬佩他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高尚品德和情操,他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附诗一首:
痛悼邓旭初同志
(写于2012年10月25日)
南粤健儿,奔赴延安。
叶项铁军,英姿卓然。
皖南惨变,负伤被俘。
智脱魔窟,千里寻母。
奉派郝部,改造降军。
目光犀利,嗅觉锐敏。
攻略上海,大炮结缘。
抗美援朝,出国作战。
汽车运输,遭敌狂炸。
钢铁团队,军功至大。
交大改革,荣誉超前。
事业丰碑,精神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