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期●缅怀篇●

访路易·艾黎的故乡

作者:丁 星



 
  1937年8月13日淞沪战役爆发,正在上海的新西兰友人路易·艾黎目睹日军的疯狂掠夺和野蛮破坏,预见到随着战火的蔓延,中国的物资将越来越匮乏。他和刚从延安归来的美国记者斯诺等多次商量,决定在中国开展工业合作社运动(简称工合运动),以支援中国人民的长期抗战。经过各界抗日进步力量的共同努力,1938年8月5日,中国工业合作协会在武汉成立,路易·艾黎任总干事。他立即在武汉举办讲习班,培养开展工合运动的骨干,接着派人去陕西宝鸡筹建办事处。8月24日,工合运动的第一个合作社——宝鸡打铁社成立。不久,工合运动迅速扩展到西北各地。

路易·艾黎时时牵挂着在东南开展抗日游击战争的新四军。1939年春,他到江西赣州筹建了工合运动东南办事处,在赣南组织了130多个工业合作社。但赣州离新四军还比较远,为了便于支援新四军,路易·艾黎又于1939年4月,在皖浙赣三省交界的屯溪成立了工合运动浙皖办事处。办事处由章秋阳为主任,骆耕漠为副主任。他主动与新四军军部联系,希望新四军派人参加。新四军派了叶进明、侯蔚人、蒋传源参加办事处工作,还派了一些同志到工合讲习班学习。

路易·艾黎希望把工合运动推广到新四军驻地。1939年10月,又在泾县茂林成立了工合泾太(泾县和太平县)事务所。在短短的七八个月时间里,先后办起了造纸、制碱、制鞋、缝纫、烧炭、竹器等十几个工业合作社,产品主要供应新四军。例如在泾县小林办的造纸合作社,生产的纸张用于新四军印刷《抗敌报》和文件。在茂林办的制碱合作社,满足了造纸所需的烧碱。在太平和三门办的两个制鞋合作社,在丁家桥办的烧炭合作社和竹器合作社,在章家渡办的由残疾军人组成的雨具合作社,都从物资上支援了新四军,有助于打破日军对新四军的经济封锁。

路易·艾黎不辞劳苦,常年奔波各地指导工合运动。1939年5月,他从屯溪到赣州,因为过度劳累,终于病倒了。大病初愈,他又远赴四川的松潘藏族地区,筹集为新四军制作军毯所需的羊毛。1940年秋,路易·艾黎又一次来到茂林,想去新四军军部会见叶挺军长,洽商在新四军驻地多办一些工业合作社,但由于日军正进犯皖南,且国民党顽固派又制造磨擦而未能实现。

1939年10月10日,叶挺军长曾有亲笔信感谢工合运动对新四军的帮助。这封信,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新四军·文献》和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叶挺研究资料》均未编入,值得全文转录:

“工合”国际委员会的朋友们:

你们经常援助在皖南游击区建立工业合作社,我们极为感谢。你们的感情我们将永不忘怀。

皖南工业合作中心(即工合事务所)对我们的帮助是重要的。这些工合使我们各区难民参加了生产工作,得到了救济。他们帮助我们利用土产原料,免致落于敌人手中。藉此我们还可以抵制敌人商品的侵入,使自给自足情况能够实现,皖南全体居民得以受益。

虽然如此,敌人正在利用当前世界危机,加强他的“强化”活动。这使我们继续在敌后斗争更加困难。为了保持持久的游击战,我们必须把工业和其它的合作事业发展到最大可能的范围,以加强我们自己的基地。藉此机会,我们向你们请求给予进一步的帮助,使这一工作继续有利于皖南人民,以支持我们的抗战。我们认为你们是主持正义的,觉得你们一定急于看到中国人民在他们的解放道路中取得胜利。

我们相信这一请求将得到你们的支持和反应。倘若我们幸能得到你们进一步的援助,请你们将捐款通过中国工合转来,指定在我们皖南“工合”区办事处专用。
                          叶  挺
                       1939年10月10日

三十年前我主持撰写《新四军战史》时,曾想将路易·艾黎和工合运动对新四军的支援写入书中,限于体例和篇幅,后来没有实现,但是路易·艾黎与新四军的这段渊源,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中。

今年2月25日,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访问了路易·艾黎的故乡。

路易·艾黎1897年出生在新西兰南岛坎特伯雷地区的Springfield。这个镇名通常译为斯普林菲尔德,其实不妨意译为“春天的原野”,更符合那里美丽的景色。

我们从新西兰首都惠灵顿乘飞机到克莱斯特彻奇,即基督城。再乘车西行,一小时许就到了斯普林菲尔德。镇子不大,镇口有一片丛林被命名为路易·艾黎纪念园。绿茵覆盖的草地上,缓缓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旁不规则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供人们休息。一座两米多高的大理石纪念碑挺立其间,碑上刻有路易·艾黎和他抚养大的孤儿在一起的浮雕:艾黎身着短衣短裤,脚穿草鞋,手拿一本书,目光深邃地注视前方;他的右侧是一位着藏族服装的男青年,左侧是一位手拿书本和三角尺的汉族姑娘,身边还有一只小羊羔。纪念碑后面有一座纪念亭,亭内用文字和图片介绍路易·艾黎生平和他对构建中新两国人民友谊的贡献。

纪念亭中有两位新西兰老人正在参观,看到有中国人来,立刻欣喜地迎出来攀谈。其中一位问我:“知道路易·艾黎吗?”我说:“当然。路易·艾黎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中国人民永远怀念他。”另一位接着说:“我们没有去过中国。因为有路易·艾黎,我们知道许多中国的事情,对中国怀有美好的感情。”在交谈中,得知我已经85岁,有一位再次和我热情地握手说:“我也是85岁。很羡慕你这个年龄还能出国旅游。”另一位说:“我已经90岁了。我们不大可能去中国看看了,但是我们会一直关注中国的建设成就。”

基督城作为坎特伯雷地区的首府,也是路易·艾黎的故乡。1907年到1922年,他的父亲弗·詹·艾黎在基督城的安博里小学任校长。从1907年起,路易·艾黎就来这个小学就读,后来又在基督城读中学。我在2月和3月两次到基督城,时间都很短,但是深深感受到,这个城市因路易·艾黎架起了新中两国人民友谊的桥梁而引以为荣。我参观坎特伯雷博物馆时,在亚洲厅里看到陈列着路易·艾黎的半身塑像,还有他生前用过的两枚石质印章,分别用中文刻着“路易之印”和“艾黎之印”。安博里小学有路易·艾黎纪念厅。纪念厅的墙基上镶嵌着介绍艾黎父子的石碑。路易·艾黎上高中时,常到博物馆去参观学习。在这家中学的原址上有一棵百年大树,有趣的是,树旁的牌子并不像通常那样标明大树的生物分类,而是说:这里是路易·艾黎从中学去博物馆的必经之路。

在基督城出版的中文报纸《信报》上,我读到一则路易·艾黎中文学校举办美术作品比赛的报道。从获奖学生名单可以看出,这个学校既有华人子弟,也有欧裔少年。基督城还有一种中文杂志《亚洲桥》,登载了路易·艾黎学院的招生广告。这个学院专为移民和留学生教授英语。这就是,基督城至少有两家学校以路易·艾黎命名。路易·艾黎在自传中说过:“我的故土是太平洋地区最小的国家之一,我居住的国土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之一,我能够为建立这两个国家间友好关系的桥梁,略尽微力,感到荣幸。”令人高兴的是,他所开创的中国人民和新西兰人民的友好交往,在他的故乡已经有人继承。

年初我刚到新西兰时,有位住在波里鲁阿的新西兰友人请我们餐叙。席间谈到路易·艾黎。女主人说:“我有位好友是路易·艾黎的侄女,所以我知道许多他的事情。”这位退休女律师后来又说:“路易·艾黎一直在中国工作和生活。如果我不认识他的侄女,很可能不知道他。在中国,知道路易·艾黎的人应该比新西兰多得多。”
我没有回答这个话题。因为我不知道在中国还有多少人知道路易·艾黎。路易·艾黎到过中国的许多地方。我只知道在甘肃省山丹县,有纪念他的地方。县城有艾黎博物馆和图书馆,珍藏着路易·艾黎生前捐赠的3700多件文物和大批图书。城南有路易·艾黎墓园。城北有他创建的培黎学校。

在中国人民遭受外敌侵略,处境异常艰难的日子里,路易·艾黎无私地给了我们全力的帮助。在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中,路易·艾黎继续与我们同甘共苦。我们应当永远记着这位来自新西兰的真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