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惊诧的唐山大地震,距今已整整40年了。作为亲历者,对那场巨大灾难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记忆如昨。
1976年7月,我所在部队正驻守在距离唐山东南60公里处的小泊农场。28日凌晨3时42分53秒,在睡梦中我被一股巨大的推力从炕上掀下,凭着本能在急剧晃动的地面上摸着摇摇晃晃的墙壁迅速向门外奔去。我快速俯卧在操场上,惊现蓝色的地光像火苗一样密集地蹿上天空……
一会儿只听见人声嘈动。“地震啦!快出来啊!”我趴在地上只听到二班长于学林拖着嘶哑的声音在吼着。
“班长,你们班的人出来了多少?”我站起来喊道。“不知道啊!六班长,你们呢?”“我也不知道,赶快清点人员组织抢救!”“是!”“刘金保!张辉!”不好,睡在我身边的两个新战士还没有出来,在已倒塌的屋檐下,我与已出来的副班长毕德柱等战友将他俩从空隙中一一拖出来。
经过一阵紧张搜救,幸运的是我们班的人全部活着出来了。 接着我们立即组织没有受伤的战士向连长、指导员、排长以及连部后勤班的宿舍奔去。
当我带着一队人马奔到连长宿舍时,只见倒塌的房屋像巨大的斗笠一样厚厚地覆盖住连长一家。“快!从上面开洞!”我一边吼着一边和战友们快速地扒起来。在乱砖之中,连长的两个小女儿和一个小儿子露出了他们血肉模糊的脑袋,我们赶紧将他们救了出来,遗憾的是两个小女儿已经死了,小儿子奄奄一息,处于弥留之际,也不行了。“老李啊!老李”在临近大门的窗户下,我们扒出了连长的妻子,她口中不停地叫着连长的名字。“连长在这儿!”副班长毕德柱嚷道。只见连长蜷缩在炕下,炕上的铺板已经被砸断,一根粗大的梁条压在他的肩上使他无法动弹。“快!”我们迅速扒开乱砖碎瓦,将连长从里面斜拖着出来。“战士们都出来了吧?”获救后的连长问道。
刚才带领一队人马去搜寻连部后勤人员的二班长急促地奔过来:“六班长,司号员华国柱来了没有?”“没有啊!”“快!再去扒!”连长强撑着站起来说道。“连长,看看你的孩子最后一面吧!”一个战士含着泪水提醒道。“别管他们!赶快去救其他活着的人!”说着就动手扒了起来。“会不会上哪儿去?”指导员董志云、连部文书秦俊生等人说。会不会当地震发生的瞬间,司号员向外奔去,未及门外房屋就倒了。“快!在大门口处扒!”我提醒道。“司号员在这儿!”战友们嚷道,只见乱砖、门板重重地压在司号员的身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抬出司号员,连长赶紧抱起他放在一块平地上。“卫生员,赶快抢救!”听不见卫生员的回答。“卫生员万平呢?”连长问。“卫生员在看你的儿子。”我说道。“快去喊!”此时,卫生员万平已听见连长的喊声,左肩背着刚扒出来的药箱快步赶来(右臂也受伤了),经过一阵抢救,司号员恢复了呼吸,好险啊!因抢救及时,全连百余战友无一遇难,这在当时是了不起的奇迹。
天亮了,一切已经荡然无存,到处是残垣断壁,马儿乱奔,猪仔乱跑。一根根电线杆有气无力地歪斜着,稻田里一块块从地底下泛起的青沙、泥浆,像一个个巨大的坟包一样,一道道地裂的口子,像一只只青面獠牙的怪兽,似乎要将我们一口吞下去似的,看着这一切真是辛酸万分。
连长带领我们向团部奔去。团部所在地的遭遇更惨,好多干部、战士以及家属们都被活活地闷死了。七班长孙乃胜等人将政委芦兴仁拖出来后,他已经气若游丝。事后统计,我们团干部、战士(不包括家属)共144人死亡。
从团部返回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附近的村庄去救援,当我们赶到东边不远的一个村庄时,又是一幅更加凄惨的景象映入我们眼中:老奶奶跪在倒塌的房屋上扑打着,年轻的妇女披头散发在地上嚎啕大哭,孩子们一边爬着,一边“爸爸、妈妈”地喊个不停。活着的人们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废墟里扒出来放在—边。“快!扒!”连长一挥手,我们又将整个村庄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才离开。第二天,我们奉命到团部所在地执行救灾任务,是日中午又发生了一次6.3级的余震,震时只见长长的柏油马路像一条黑色的巨龙一样在起伏,我们蹲在地上目睹着这发生的一切。这次余震雪上加霜,几乎彻底摧毁了所有的建筑物。
“唐山都平了!”人们纷纷带来消息,整个唐山市区——这个有“北方小上海”之称的重工业城市,在地震中变成了废墟。震前,我连在唐山市华岩新村(全连住在该村老百姓家里)协助承建的军招待所几幢大楼也已全部倒塌,是年2月接替我们进行施工扫尾工作的另一个连队只存活了几个人,其余的战友都被无情的地震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1977年退伍以后,我与老连长失去了联系。已经快40年了,老连长一直杳无音信,“老连长,您在哪里?”我与当年的同班战友阿佈界一直在苦苦寻找着。2015年的金秋十月,阿佈界给我来电,十分高兴地说:“韩志成,我已经找到老连长啦,他现在退休在唐山。”于是,我俩相约于2015年12月初,一道驱车前往唐山与老连长相聚。当我们重逢的那一刻,激动得相拥在一起,聊天长谈。此时方知老连长的3个孩子在地震中全部遇难后,第二年夫妇俩又先后收养了一女一男两个地震孤儿,如今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并又有了自己的后代。
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援下,英雄的唐山人民积极投入抗震自救、重建家园之中。我们见到如今的唐山,又是一座现代化的美丽城市,矗立在燕赵大地。
谨以此文纪念地震中遇难的战友,同时希望通过此文在《大江南北》杂志的刊发,能找到当年一起抗震救灾的老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