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期●烽火岁月●

在“南下”的战斗岁月里

——访新四军老战士张伏年

作者:古 庚


向苏浙发展,是我军向东南发展任务的一个组成部分,是党中央在抗日战争由战略相持进入战略反攻的重要战略决策。1944年9月27日,党中央指示华中局:“我军为了准备反攻,造成配合盟军条件,对苏浙皖地区工作应有新的发展部署,特别是浙江工作应视为主要发展方向。”根据党中央的指示精神,这一年的冬天,新四军军部命令从盐阜区、淮海区调集30多名浙江籍的干部组成南下干部工作队,渡过长江去开辟浙江根据地。时任沭阳县文工队指导员的张伏年奉调南下。从此,他进入了艰难的战斗岁月。

三渡长江   插进浙西     
  按照华中局的指示,两条载着干部队的船只,加上十几条装着药品、民用品的民工船,由镇(江)句(容)县委书记彭炎负责渡江南下。经过研究后,大家一致认为,从仪征大河口渡江,在丁蜀与高资两地之间的江边登岸,直接冲过封锁线,就能实现“南下”。这条路线除了快捷之外,又可以减少与日伪发生正面冲突。
  初冬之夜,地处仪征的长江水面,风急浪高,一片漆黑。这种恶劣的天气,对隐蔽渡江来说,却是个好时机。后半夜时分,彭炎一声令下,原淮海区干部队的领队郑华光带着两条配有武装的干部船率先出发,十几条民工船随后也扯篷扬帆,向对岸进发。船行不久,江面上就涌起弥天大雾。四周静悄悄的,大家渐渐地都入睡了。拂晓时分,江面上的迷雾散了,船也停泊了,大家以为到达了对岸。可是,仔细一看,大家全都傻了眼:干部船,以及零零落落地停泊着的几条民工船,并没有到达彼岸,而是停靠在江心小岛“世业洲”边。正当大家焦急不安时,就见散失的船儿一条一条地都聚了过来。一问情况,才知道,那是由于掌舵的船老大们在夜雾中迷失了方向。所幸的是,人和船都平安无事,天一亮就又聚到了一起。
  人船无恙,肚子却饿了。张伏年和两名干部上了岸,穿过一片芦苇丛,找到了当地的一个保长,解决了吃饭问题。彭炎命令船只都隐蔽起来,待入夜后,再寻机过江。
  入夜,月色很好,大家都急着要过江。彭炎说:你们别动,我一个人先过江去找地方武装前来接应。谁知,一直等到后半夜,彭炎依然没有回来。这时,江面平静,正是渡江的好机会。船队开始渡江,船行不远,就听见一阵“突、突、突”的声响。糟了!这是鬼子巡逻艇的马达声。在这十几条船里,除了载着南下干部的两条船上有十几支手枪外,装载医药、民用品的民工船没有一件武器,是不足以抗击敌汽艇上全副武装的鬼子兵的。幸好,我们的船只没有暴露,敌艇不一会儿就开走了。这时,郑华光要求组织一支突击队,先行过江。时不我待,张伏年表示愿意参加。郑华光带领突击队率先出发,十几条落篷的民工船紧随其后,向对岸进发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突击队是第一条船,如发现敌人,就进行阻击,掩护其他船登岸。没想到,民工船却率先登了岸,他们非但不懂得隐蔽,还大声喧哗。武装的干部船还未靠岸,埋伏在岸边的敌人就开了火。一时间,机枪、步枪一齐射来,民工们四处逃散。大家见状,赶紧升桅扯篷往回撤退。谁知,由于用力过猛,桅篷的轱辘给扯偏了,篷帆扯不动。这时,干部队里有位同志挺身而出,他叫船老大干脆放下桅杆,桅杆放下后,他就立即爬了过去将轱辘拉正,这才顺利地扯起了船篷。这时,江上刮起一阵东风,潮水也上涨,船队顺风顺水又折回了大河口。
  回到大河口,大家发觉少了一条船,便急了,因为船上载有女同志和几位体弱的干部。大家留在大河口,分头寻找。这件事,惊动了华中局的领导,下令仪征县政府进行寻找。经过努力,他们终于找到了那条失散了好几天的船,全体南下干部终于又在黄花塘汇聚。
  1945年的初春,南下干部队经过休整,决定再渡长江去浙西开辟根据地。这件事,华中局组织部长曾山同志十分关心,前来亲切地看望大家,说:你们南下过江,没有武装护送怎么行?于是,他派了一支精干的武装小分队将干部队顺利地护送过了长江。南下干部工作队一路跋山涉水,于5月间到达了浙西孝丰县,遇见了区党委副书记金明、组织部长杨纯。他们分配张伏年到武康县莫干区当区委副书记兼农会会长。

孝丰筹粮    支援前方    
  1945年,原来就产米不足的天目山地区又发生严重灾荒,粮食歉收,而顽军又封锁了皖南粮道,由此,我新四军吃粮问题更为突出。一般部队只有十天的存粮,部队改吃稀饭,一天还只能吃一顿,个别单位还断了炊,有的以野菜、竹笋充饥。饥饿难忍的老百姓开始吃起了青苗。这时,我军的粮食供应,全指望根据地筹粮支援。
  此前,新四军苏浙军区司令员粟裕指挥部队开始了著名的“天目山三次反顽战役”。第一纵队司令王必成奉命由浙江长兴县槐花坎出发,向莫干山挺进,揭开了战役的序幕。一纵沿途粉碎了安吉、梅溪等地的日伪军的阻挠,控制了武康、三桥埠、递铺一线。一纵指战员的仗打得很漂亮,却忍饥挨饿。浙西区党委既为前方打了胜仗而高兴,也为指战员挨饿而难受。这时,区专员公署的一位干部带来区党委指示:为了不让部队断炊,各地要大力紧急筹粮。这时,身为武康县莫干区区委副书记的张伏年,便以农会主任的身份外出筹粮。那时,吃粮无忧的是那些地主、国民党官员。张伏年觉得,这是筹粮的主要渠道。于是,他深入村、镇,召集积极分子提供情况,趁夜出动,一家一户地去突击筹粮,很快就筹得了一万多斤粮食。他又动员了100多名民工,一路翻山越岭将粮食挑到了一纵所在地安吉县递铺镇。
  从递铺回来后,鬼子开始对武康一带进行新一轮的“扫荡”。当时,莫干山区委书记兼区长老金因病上山打埋伏,22岁的张伏年就挑起重担,带着几十名区大队队员上山打游击。由于鬼子进行疯狂的封锁,游击队也缺粮严重。他就领着大家一起挖毛笋充饥,鞋子坏了就打草鞋穿。一天,他带领游击队员来到皖南粮道附近的劳岭村时,与一个从三桥埠镇来的伪军特务相遇。在追捕中,那特务窜进了一片竹林。张伏年紧追不舍。突然,光脚穿草鞋的他一脚重重地踩在了林间的毛竹根上,顿时就流血不止。他顾不得疼痛,一路猛追,终于捉住了特务。那时,游击队缺医少药,张伏年脚底受伤,不能行走,被担架抬进了一位姓蒋的老乡家里养伤。为了能让游击队战士和受伤的张伏年吃上一口粮食,蒋家老夫妻俩将藏着舍不得吃的一点霉蛀了的米,拿出来熬粥给他们喝。大娘还说要给张伏年纳鞋底做一双布鞋,令他感动不已。伤好归队后,张伏年就带上米,到那位姓蒋的老乡家里,加倍还给他们。这令蒋氏夫妻很感动,说:你们借了一点霉蛀的米,还来还,而且加倍用好米来偿还,新四军真是我们老百姓的部队!
  1945年10月,国共两党在重庆进行和谈,签订了“双十协定”。根据协定,我新四军撤向江北。那时,身居深山打游击的张伏年因消息闭塞,对此情况一无所知。一天,张伏年接到命令要他带领队伍急行军,一夜之内赶到晓墅镇集结。到达目的地时,他才得知,我新四军已开始“北撤”。张伏年他们到达宜兴丁山镇时,只见人来人往,河里停满了船,到处都是我军“北撤”的干部战士。上级找他谈话,说:新四军虽奉命北撤,但江南一带不能“真空”,应当保留一部分武装,留下“火种”,决定莫干山区大队留下来。又征求张伏年的意见,说:至于你的去留,你自己决定。看着那些熟悉的战友一个个都随部队北撤去了,张伏年真想与他们一起去战斗。但一想到留下来也是革命的需要时,他就欣然同意留了下来,并把部队拉到了张渚参加整编。当时,新四军浙西留守处宣告成立,组成了留守处下属的一个警卫大队。张伏年所带的队伍成为警卫大队的一部分。他被任命为副大队长。
  说起当年三渡长江南下奔赴浙西开辟根据地,说起为粟裕司令的部队“三打天目山”筹粮,说起坚持在莫干山打游击,张伏年,这位年已八十有五的老新四军战士感慨地说:在“南下”的难忘战斗岁月里,我们之所以能坚持在浙西,还不断地打胜仗,那是与老百姓的支援分不开的。这也是我军的胜利之本,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