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四明山根据地主力转移到北方,但我们仍然留下继续坚持斗争。国民党反动派发起了大规模的“清剿”行动。他们搜山搜村,挨家挨户搜查,抓捕共产党员,破坏我们地方党组织。这是我们在四明山最艰难时期。原姚虞县沿江区特派员黄明调余上县工作后被捕,被关入梁弄敌人监狱。
组织上任命我为沿江区特派员。我同张阿渭化装成买牛的,从燕窝山上洪家垟出发,前往李家岙。阿渭握着一根发红的短牛鞭,我头戴凉帽,脚穿草鞋,身着余姚土布衣服,一前一后向黎洲乡走去。走到临近陆埠至梁弄公路时,突然遇见梁弄绥靖指挥部郑小隐的部队。警卫兵把我们拦住搜身盘问说:“你们买牛的为什么身上只有两块钱?”我抢着说:“我们买牛先只付少数,经试用后才付全部牛价。”警卫认为别无他疑就可放行,可是郑小隐还有所疑,他跳下马来对我搜身,发现我身上衣服的领头袖口都是油泥,不同于农民的泥巴,立即说:“奸匪,带走!”阿渭立即辩说:“长官,我们确是去买牛的,不信你可问弄坑的金长福,他是弄坑保长,他同弄坑据点华松中队长有往来。”郑小隐听了阿渭的一番话,心想他们要路经弄坑据点,干脆就把两人羁押在弄坑据点。进了弄坑据点,就碰上了一个本地口音的士兵,我们问他是哪个村的,他说是南庙苏家园村人,被抽壮丁抽来的。我想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要阿渭让他给我们买两包香烟来,一包香烟就送给了他,接着请他通知弄坑金保长(阿渭的姑爹)来一次。金保长很快就到,他听我们说明情况后立即去找华松,回来告诉我们:“华松说只要两个保长写了保呈来保就可保释。”我们就请金保长分头通知我们两家,要两个保长来保,我还作了特别关照,我的名字叫“姚葳林”,是到黎洲去买牛,要他们两天赶到,越快越好。
第二天父亲和金长福一起到了保长家里,父亲把情况一说,保长闷声不响。我父亲又说:“我儿子是去买牛的。”金长福也帮着说,阿毛伯的儿子是去买牛的,他现在的名字叫“姚葳林”。保长说:“阿毛叔,你年纪大了,健忘了。你的儿子叫夏纪林,不是去年死了吗?”接着他又说:“这个保呈我不能写,我们村里没有‘姚葳林’,否则我也要坐牢的。”我父亲听了只好退了出来。我父亲回到家里,坐立不安,他再三思忖,决心自己去弄坑救子。他把这个想法给家里人一说,大家都不同意。我的妻子蒋晓红抱着吃奶的孩子,含着眼泪对公爹说:“爹,你不能去,这么大年纪了,要翻山过岭走五十多里路。再说,弄坑的浙保(国民党浙东保安团)是吃人的老虎,你救子不得反而会被老虎咬伤。”接着她又说:“爹!让我去吧,假如他们真的要杀死我丈夫,我们两个人死在一起也好。”说罢泪如泉涌。父亲听了泣不成声地说:“你不能去,你年纪轻轻不能去,你要在家里把孩子管好,反正我老了,死也无所谓。我去看他一眼也好。”我妻子见公爹决心已定,不再阻拦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父亲背着两只大母鸡就到了阿渭家里找到金长福保长,一起到了弄坑。再说我和阿渭等得心中焦急,到第二天下午不见金保长回来,我就对阿渭轻声说:“万一保长不肯来保或不敢来保怎么办?时间久了会有危险,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阿渭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过了半个多小时阿渭对我说:“我刚才去厕所,见左侧围墙较低,只要有一人做矮人,另一人踏在他的肩上就可以攀着墙头,越墙逃出去。”他又接着说:“我给你做矮人,你家里有妻小。”我听了很激动,说:“我给你做矮人。你是独子,家里还有一对老人,你逃出去。”后来感到两个人只逃出一个不是好办法,又何况墙外还有高高的铁丝网,因此我说,我们再等等,或许明天上午金保长他们会来保。第二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如果到明天还不来怎么办,这里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这时庙内静悄悄的,只听几个士兵呼噜、呼噜打鼾声,像死猪那样睡得很熟,枪和子弹带都挂在枪架上,有的连脱下的衣帽也挂在枪架边。突然我脑海里升起一个念头,我想偷偷地穿上他们的衣帽,背着他们的枪去调换岗哨,不是很好吗?这一招也不易被敌人发觉。第三天早晨我利用去厕所机会叫上阿渭,把昨夜的想法告诉他。阿渭说,这个办法很好,如果白天保人还不到,夜里就行动,万一敌人发现,我们就冲出去,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到了第三天下午三点左右,金保长终于回来了,但不见我们两家的保长,同来的只有我的父亲和阿渭所在十保保丁丁成奎,丁带来一份保呈。金保长和丁成奎去找华松了,父亲留在我们身边。
不久金保长和丁成奎两人回来了,金说:“华松只同意先出去一个,一定要有保呈,否则他不好向上司交差。”阿渭听了气呼呼地说:“我不走,你先走!”我劝阿渭先走。两人正在推来推去的时候,我父亲含着悲愤的泪激动地说:“金先生,请你再跑一趟,让他们两人一起出去,我留在这里。老人总是要死的,给年轻人留条生路……”
金保长听了也十分感动,立即说:“好,好,我去!假如华松不同意,让我留在这里。”金保长再次见了华松,华松终于“强盗行了善心”,要金保长暂保,明天补办手续。我们终于走出了虎口,走了约十多分钟,就听到后面有枪声,我们急忙上山隐入茫茫林海之中。后来才知道我们走后不久,华松就接到郑小隐的电话:“现已查明,两个买牛的其中一个就是共匪姚虞县沿江区特派员杨光,速送到梁弄,我要亲自审讯。”华松听了吓得发抖,他说:“我……我已给保释了。”郑小隐一听大骂华松:“混蛋,你,你放虎归山,快快给我追。”此时我们已远走高飞,老父也安全回到家里。我们在四明工委领导下,继续坚持斗争,直到迎接解放大军胜利南下。(作者为新四军老战士,9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