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期●缅怀篇●

新四军里的父子兵

作者:孙月红



  上海“新四军广场”,有一面长达88米的新四军纪念墙,纪念墙上刻有6200多位新四军战士的英名。这里面有一对父子的名字,父亲叫陶家齐,儿子叫陶和庆。父亲历任新四军第一支队湖熟地区情报站主任、抗日民主政府江宁县赤山区区长等职;儿子先是新四军第一支队情报员,后任赤山区武装大队副大队长等职。

陶家齐又名陶寄尘,出生于1890年,祖籍南京江宁,他父亲陶耀成在家乡南京江宁湖熟镇开了一家小医馆,陶家齐在读私塾时常帮父亲配药熬药。长大成人的陶家齐离开了小镇来到南京,参加了清新军第九镇,先被编入步兵后调炮兵团成了-名炮标。1911年,武昌起义后,陶家齐随第九镇统制徐绍桢起义。起义军攻克南京的第二年,陶家齐离开军队,经友人介绍来到上海做学徒,后与朋友在上海开了一家中药铺子。

1932年一·二八淞沪战役发生时,陶家齐亲眼看到日本海军陆战队向上海增兵,已过不惑之年的陶家齐毅然脱下长衫,穿上军装参加19路军抗击日军。他在19路军中做文书工作,一次战斗中日军的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他的耳朵从此听不见声音了,人们就称他为“陶聋子”。陶家齐耳朵聋了,但他能从别人的口型中“听”出声音。

1932年初夏,陶家齐回到南京江宁湖熟家乡。回乡不久,陶家齐被委任为湖熟镇燕丹乡公所书记员,一年多后被县政府聘任为燕丹乡代理乡长。不久,他加入了中国国民党,成为当地有名的士绅。

1937年11月12日,日军攻占上海后,向南京攻来。12月13日,日军攻占了江宁的交通要道和主要集镇,在县城大肆杀戮无辜百姓达1120多人,江宁县的屠城为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序幕。日军在攻陷江宁后立即从东、南、西三面攻击南京城,南京沦陷,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使南京成了一座死亡之城。陶家齐所在的乡公所工作人员纷纷逃走,乡公所就此解散。

1938年夏天,新四军第1支队来到了江宁。江宁从东、南、西三面环绕南京城区,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南京沦陷后,达官显贵纷纷出逃,留下的散兵游勇、汉奸特务、土匪帮派,各自称霸一方,日伪军又到处设有据点。新四军进入江宁后,许多人对新四军能否坚持抗战持怀疑态度,更有一些伪保长及汉奸进行反面宣传,导致乡民们因害怕而不敢让新四军进门。

此时的陶家齐拒绝了日伪维持会、绥靖队的拉拢,靠变卖家产、字画维系生计,他虽年近50,但当年19路军的抗日激情时常在他的胸中燃烧。正当他寻找报国之门时,新四军找上门来了。

原来新四军1支队领导一到江宁就了解到湖熟有位陶乡长是主张抗日的爱国士绅,便派人上门,动员他出来与新四军一起抗日。陶家齐欣然答应。

陶家齐接受新四军的邀请后,首先叫回正在上海当学徒的15岁长子陶和庆和侄儿潘泽松,动员他们参加新四军。不久,新四军第1支队副司令员兼老1团团长傅秋涛委任陶家齐为湖熟地区情报站主任。陶家齐又动员了女婿以及外甥、街坊邻居等五六个爱国青年参加情报站。情报站为新四军探送情报,配合新四军破坏湖熟到淳化间的交通,惩治为虎作伥的汉奸。有一次,他们抓到了汉奸戴步成,把他私藏的2000多斤钢丝等军用物资用小船、小车送给新四军。陶家齐还常派才十五六岁的陶和庆去危险的敌占区打探情报。

经过一年多和新四军将士的相处,陶家齐对新四军更加了解,对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更加信服。当时,2支队司令部的短枪班和侦察班的战士经常出入陶家,他待这些子弟兵亲如家人。一个连长负伤,陶家齐留他在家疗养,亲自开药方为他治疗调理,夫人朱维珍则精心护理照料,直至他伤愈归队。原新四军第6师16旅政治部副主任、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的福州军区副政委王直曾对陶家齐幼子陶和寿说:“我们新四军一到赤山还未站稳脚跟,你父亲就站出来带领家人、亲戚以及当地群众欢迎支持,并参加抗日队伍。我们打游击三天两头出入你家,钟国楚旅长经常到你家找陶区长了解情况,每次都受到你母亲的热情接待,留我们吃饭。许多战士临走时,你母亲将煮熟的鸡蛋揣给他们带在路上吃,这对出征的抗日战士是一种很大的鼓舞啊!他们夫妇对抗日可是有贡献的啊!”

1940年5月13日,新四军第2支队廖海涛副司令员接到陶家齐发来的情报:由南京开到湖熟的日军南浦旅团岗本联队的一个加强中队,妄图“围剿”三岔地区的军民,组织维持会,建立伪政权。廖海涛看罢情报,决定在赤山脚下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他派特务连和新四团一部去赤山附近的窦家边埋伏。次日上午9时许,一队日军沿着秦淮河堤向三岔镇方向前行,10时许,进入伏击区。一声命令,赤山四周顿时伏兵四起,新四军战士打得日军措手不及。除缴获了许多枪支弹药外,还缴获了一门九二步兵炮。大炮难以运输,他们拆卸了机件,转交给陶家齐处理。陶家齐当即派人把大炮拖到汤巷陶家村,秘密埋藏在自己家河边的菜地里。

赤山战斗,大大鼓舞了江南军民的抗日信心,挫败了骄横跋扈的日军斗志。陈毅得悉后,立即去电祝贺,同时指出要“警惕敌人进行报复”。果然不出陈毅司令员所料,事后日军调集大批日伪军前来“围剿”,但新四军已经转移。日军四处张贴布告,悬赏追查大炮下落。

1941年1月春节的晚上,慈山台伪自卫团团长徐茂龙带人在汤巷把正在吃年夜饭的陶家齐和其侄儿潘泽松抓走。几天后,陶家通过关系把陶家齐保释出来,但那门九二步兵炮已被伪军挖走,向日军报功去了。为此事,陶家齐心有不安,当时常驻江宁的新四军新四团政委钟国楚来看望陶家齐时,安慰他:拿去就拿去吧,这炮对我们已没有用处了,敌人拿去也不能用了。陶家齐才心安释然。

这次被捕,陶家齐虽没有暴露新四军湖熟情报站主任的身份,但他在当地的影响和声望引起了日军的注意。出狱不久,日军便派人来劝说陶家齐到渡桂去成立伪自卫团。因为那地方是新四军活动比较多的地方,日军也不敢去。陶家齐找钟国楚商量,钟政委认为渡桂是个交通要道,把渡桂抓在自己手里,对抗日大有好处。他让陶家齐接受并利用这一身份为新四军工作。钟国楚还派了老红军参谋黄一南参加了伪自卫团的筹建。渡桂自卫团驻扎在渡桂村的陶家大祠堂内,在陶家齐的领导下,该团不仅为新四军提供各种情报,还掩护新四军的工作人员。

1942年6月,江宁县抗日民主政府赤山区公所和区武装大队正式成立,新四军第6师第16旅旅长兼中共江宁区委书记钟国楚找陶家齐和陶和庆谈话,任命陶家齐为江宁县抗日民主政府赤山区区长,任命陶和庆为江宁县抗日民主政府赤山区武装大队副大队长。

湖熟日伪军对陶家齐恨之入骨,时时想寻找机会除掉他。

1943年农历八月初五,陶和庆带着几名游击队员路过林家庄自己家时,顺道回家看望先他两天回来处理事务的父亲,便在家中住了一夜。湖熟梁台日军、伪警察和便衣侦缉队得到情报,立即前去包围。夜间听到村外狗叫声,陶和庆和警卫员许海清起身到外面察看,发现敌人后,陶和庆正要回去叫醒屋里人,却被围过来的敌人截住了,陶和庆凭着天黑路熟,从陆地绕道脱险了,许海清奔向河边准备从水路脱身,被埋伏在河边的敌人抓住了。

敌人冲进屋,抓走了陶家齐夫妇以及通信员尹贵生、情报员戴如高。敌人在搜捕陶和庆的同时又放火烧了陶家。小通信员听到起火的屋中有小儿哭声,立即冲进火中抱起小孩,放进一只小菱角盆中,将盆推入河中。这孩子被村民救起,他就是陶家齐不满周岁的幼子陶和寿。许海清、戴如高、尹贵生3人在解往溧水的路上即被杀害。陶家齐夫妇被押到日军溧水总部,备受折磨,坚贞不屈。抗日政府多方设法营救,皆未果。

1943年11月12日傍晚,陶家齐夫妇被日军押到江宁湖熟镇城岗头山上。一个日本兵举起刺刀向陶夫人刺了过去,夫人一声惨叫,鲜血四溅,另一个日本兵走近陶家齐,递了一支烟,问:“陶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陶家齐暴怒的双眼几乎突出眼眶,一巴掌打掉递上来的烟,一口带血的唾液射向日本兵的脸上。那个刺死陶夫人的日本兵奔过来举起刀朝陶家齐劈了下去,陶家齐无声地倒在了他热爱的家乡土地上。

父亲牺牲后,陶和庆悲痛万分,杀父之仇使他对日本鬼子更加充满了恨。不久他出任方山区副区长,带领战士们继续打鬼子杀汉奸,后又被调到江宁县抗日民主政府警卫团3连任连长,随新四军北撤才离开了湖熟。解放战争时期,他任华东野战军第4纵队12师侦察参谋,参加了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解放后,他调至空军第9师司令部任侦察科长,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陶和庆于1996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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