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战役分三阶段,第一阶段是围歼蒋介石的嫡系——黄伯韬兵团。该兵团驻扎在陇海铁路东端的碾庄。
第一阶段里的曹庄血战,是1948年11月13日夜10时25分打响的。曹庄在碾庄的正南方,两庄相距至多100米。攻打黄伯韬兵团驻扎的碾庄之前,必先攻占曹庄。
华东野战军九纵队和八纵队受命攻下曹庄。14日晨7时许,曹庄被九纵的77团攻下,然而在敌人的强大炮火反击和连续反扑下,77团激战一个多小时,终因伤亡严重,被迫撤出曹庄阵地。
九纵队26师首长改令78团非在14日当夜攻下曹庄不可。夜幕降临,78团3营的指战员趁着朦胧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向北越过铁路,通过约500米的开阔地之后,战士们一边隐蔽,一边加紧挖着冲锋前的防炮洞。
装备有92式重机枪、马克沁重机枪及六零炮的3营机炮连,在连长向各排长下达完战斗命令后,我们全机炮连战士便匍匐前进,直到曹庄南侧的村边。担任战地救护的我及连长的通信员小徐,也进至曹庄西南侧的一栋独立房屋的旁边,而这里竟然有较宽且又较深的交通壕沟,正好方便我和小徐在壕沟的内侧挖自己的防炮洞。我挖好自己的,就蹲在洞里面,而小徐仍然在挖,他还要为连长挖一个。
约莫夜里9时许,3营的前沿侦察兵被曹庄的敌人发现,招来了敌人地毯式的狂轰滥炸。在我的防炮洞东北边的房屋外墙被炸塌了,墙边的一棵白杨树也被弹片切断了。情急之下,我大声呼叫小徐,却没有回应,我急忙爬出洞,用手推小徐的肩膀,他不说话,也无反应,细一看,他的头耷拉在胸前,颈动脉血管被弹片切断了,小徐牺牲了!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肩背“三八枪”,在连排长之间口传连长的作战命令,而此时……
趁着敌人炮击的间隙,我离开防炮洞,爬出交通壕沟猫着腰猛跑,向在东边阵地的连长报告小徐牺牲的消息。连长说:“你就用壕沟和防炮洞上边的土,把小徐暂时埋了吧。”我顾不上敌人的炮火,几乎一口气跑回,用小铁锹一锹一锹地铲土,把小徐掩埋了。
几分钟后,连长从东边阵地过来了,他一边问小徐的掩埋情况,一边骂道:“妈的!白马关战斗时,敌人的炮击也没有这么厉害!走,小赵,咱们到东边去。”于是,我们俩一起跑向东边阵地了。
瞬息间,敌人又发起了新一轮的疯狂炮击,持续约半小时。落在身边的炮弹,爆炸后翻起的尘土,溅得满脸浑身;“砰砰”“咔嚓咔嚓”的响声,震耳欲聋;爆炸的火光及漫天飘散的硝烟,极度刺眼呛鼻。这一切眨眼之间,就能夺去你的生命。但战场就是这样!
5月的潍县战役和9月的济南战役以及本次的淮海火线,三次进入战场之前,我都把新军装、新袜和新鞋穿上了。干啥?准备“慷慨就义”呗!经过以往的几次战斗战役,自己实实在在地变得无所畏惧了,在炮火中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包扎和抢运伤员,转移和掩埋牺牲的战友。
曹庄和碾庄的敌人以为在重火力下,我们被击垮了,他们错了!
当夜10时30分,3营的各个连队,一齐向天空射出10多颗蓝色信号弹,顷刻之间,各连队的轻重机枪、六零炮及团属炮连的迫击炮、师属炮营的九二步兵炮、山炮及纵属炮团的榴弹炮,齐向曹庄及碾庄射去,一时火光满天,地动山摇!
趁着敌人的火力被我们“打哑”之际,三个步兵连的爆破员,分头手持炸药包的杆子,向敌人的地堡和土圩子冲去。然而,他们不是半路伤亡,就是炸药包被敌人推出地堡孔或堡外爆炸。这样,在半个小时里,爆破竟不见成功。
在此紧急关头,各连加派爆破员,重新组织敌前强行作业,将交通壕沟几乎挖至敌人的地堡边沿,同时转报各级首长,严令各炮兵炮手保持击中弹落点。重整火力、重开射击后,7连的爆破员在曹庄的西南方首先爆破成功,将土圩墙炸开了一个五六米宽的大豁口!紧接着,8连在庄子的东侧也炸开了缺口!东西两侧的战士们,像潮水般前仆后继地冲进曹庄。
我和通信员小李也紧跟连长,从西南方的大豁口突了进去。你别看曹庄小,它的土圩里还有较宽较深的交通壕沟,而沟的边上还有盖门板的防炮洞。我刚跳入一个防炮洞,仅几秒钟后“砰”的一声,敌人的一发炮弹落在洞口,炮弹爆炸溅起的尘土,把我埋在洞里,我拼命挣扎,使劲呼喊。小李也在洞外一边寻找、一边呼喊我,并不停地用铁锹扒铲防炮洞上的土块,不一会土铲得薄了,我的头和胳膊也露出来了!
我们机炮连的阵地,在曹庄的西侧至西北角。全连隐蔽在壕沟的防炮洞里。凡是在壕沟里走动,都要弓腰低头,因为你一抬头,就被北面碾庄的敌人看见。
15日拂晓,连长接到营首长的命令,把我们的阵地向25师交接。机炮连便在连长率领下,有序地撤出了。连长又嘱咐我,找担架员把小徐抬下去。我和担架员从防炮洞里搬出小徐,其躯体已僵硬并蜷曲着。我唯有低头默念:“小徐,我送你走……”
曹庄,终被78团3营夺回了。这次战斗,后来听连长说,咱们3营歼灭敌一个营,本连只牺牲两人。他又说,但7连长、8连长和许多战士都牺牲了……曹庄战斗是一场血战,其惨烈与悲壮,至今仍真真切切刻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