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期●警 钟●

回国投案的原市委书记

作者:郭剑锋

2017年2月8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宣判,王国强因犯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王国强表示服判,不上诉。此人,便是前一段热播的、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牵头制作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外逃副市长丁义珍的原型……

2014年12月22日,一架从美国飞往北京的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大型客机,经过十多小时的长途飞行,降落在首都机场。

七八名辽宁省纪委、辽宁省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快速登上飞机,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工作人员身穿警服。随后,辽宁省凤城市市委原书记(副厅级)王国强走下飞机,只见他身穿一身黑色休闲服,头戴白色帽子,略显憔悴。在离开舷梯、踩到地面的那一刻,王国强感慨道:“逃亡两年多了,我终于到家了。”

心态失衡,仕途终结

王国强1960年3月出生在辽宁省丹东市东沟县的一个干部家庭。1979年9月,王国强高中毕业,考入东北财经大学统计学专业。1983年大学毕业后,王国强回到老家东沟县统计局工作,一年后入党,不久被选定为干部第三梯队重点培养对象。1985年,25岁的王国强被提拔为东沟县统计局副局长,很快又升任统计局局长、东尖山镇党委书记、东沟县常务副县长。此后,王国强被调任丹东市统计局局长、劳动局局长。2003年,王国强调任丹东市所辖凤城市市长,2008年升任市委书记。

凤城市隶属于辽宁省丹东市,是我国著名的商品牛、绒山羊、板栗生产基地。凤城市名胜古迹众多,旅游资源丰富。王国强上任后,把加快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放在首位,投入巨资完成了凤城市二道河河畔的综合改造工程,让城市变得更绿更美,并带动了河畔周边房地产业的蓬勃发展。他还力推凤城市“两宫一馆”和县医院等惠民工程,得到了市民的交口称赞。

面对上级领导和社会各界的赞誉,王国强内心却有些失意,觉得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一天忙到晚,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特别是看到来投资的企业老板们一个个富得流油,他们吃生猛海鲜,用高档名牌,可谓穷奢极欲,王国强的心里就特别不平衡。自己的文化比他们高,智商不比他们差,收入却没有人家多,活得没有人家潇洒,觉得当官真是“亏”大了。

在侥幸心理和享乐主义思想的驱动下,王国强从开始接受吃请、接受农副土特产品,发展到收受钱财,触碰高压线,撞上防火墙,最终坠入了犯罪的深渊。案发后,王国强说:“随着工作年限的增长,手中权力的扩大,加之生活中许多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导致了我思想的蜕化。想个人的事情多了,想公家的事少了。攀比高薪的企业老板、羡慕有钱人生活的时候多了,关心百姓的困难和疾苦少了,搞权钱交易,最终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凤城市热电厂始建于1988年,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2002年,在加快市政公用行业市场化改革的大背景下,凤城市政府开始筹划热电厂改制事宜。热电厂经过多方考察,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准备与辽宁能发伟业集团签订并购合同,能发伟业集团承诺投入巨资购买两台新型锅炉,用于热电厂扩大再生产。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最终完成收购热电厂的却是美国海德集团。2004年年初,美国海德集团以净资产1105万元的低价,收购了凤城热电厂。凤城市民都说,凤城热电厂卖了个“白菜价”。

原来,美国海德集团的董事长张海德是王国强的大学同学,张海德相中了热电厂这块肥肉,他先后送给王国强140余万元,转眼热电厂的购买方就变成美国海德集团。

海德集团收购了热电厂以后,以维修为由,收费却不供暖,多次上了辽宁省住建厅通报批评黑名单。特别在2012年春节期间,海德公司频繁出现设备故障,造成大面积断供事件,使凤城地区大多数用户只能在10度左右的室温中度过春节。群众寒冬难熬,纷纷上访抗议。事发后,辽宁省纪委组成调查组对海德公司进行专门调查。最终,凤城市政府重新回购了海德热电厂。王国强也于2012年3月被免去凤城市委书记职务,调任于丹东浪头开发区工程建设指挥部。王国强心里清楚,自己的仕途急转直下,前景堪忧。

仓皇出逃,悔不当初

2012年年初,辽宁省纪委在办理中央纪委交办的一个案件时,发现王国强有重大受贿嫌疑,于是展开秘密调查。狡猾的王国强听到了风声,感到惴惴不安。担心罪行败露、害怕坐牢的恐惧心理让王国强想到了外逃,于是便抓紧出逃前的准备工作。王国强的女儿王燕高中毕业后在美国留学。早在2010年7月,王国强就曾申请赴美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并办理了因私出国护照,后因工作忙未能成行。这次,王国强下定决心,与妻子谭桂娟(丹东海关干部)一起出逃美国。

2012年3月,王国强在美国驻沈阳总领事馆办理了一年多次赴美签证。4月24日一早,王国强夫妻悄悄搭乘一辆出租汽车,一起奔赴沈阳桃仙国际机场。10时许,一架满载旅客的大型喷气客机从沈阳腾空而起,飞向美国。为了逃避组织调查,王国强夫妻擅自持因私护照离境赴美,开始了他们的逃亡之旅。

西雅图,美国西海岸城市,王国强夫妇踏入美国的第一站就选在这里。然而,在这座曾被称为全美最佳居住地的城市,并没有他们能安居的空间。由于外逃,他们不敢用护照在酒店登记,只能和别人一起住在合租屋里。王国强的女儿王燕在美国波士顿读书,但是由于担心被人发现,王国强夫妻到了美国几个月后,才给女儿打了第一个电话。

女儿王燕急匆匆地从波士顿赶到西雅图,见面第一句话,王燕就问王国强:“爸,你这是为啥,咱家缺钱吗?你跟我妈都是公务员,单位都不错,你又是领导,缺钱吗?”

王国强无言以对,他没法回答女儿。王国强说:“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父亲了,我就好像面对检察官来提审我一样,心里很痛。”

旅游签证到期后,王国强和妻子成了非法移民。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只能不停地换合租屋(合租屋不需要护照登记,租客多为偷渡客等),后来又从西雅图躲到了洛杉矶。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国强越来越觉得举步维艰。从这个出租屋转到那个出租屋,需要坐车的时候,王国强夫妇不敢坐其他的车,只能坐不使用护照的“灰狗”巴士(长途汽车)。

王国强夫妇人在美国,却割舍不断对国内亲人的思念。王国强有他们的电话号码,但不能用。他已经把自己害了,把妻子害了,不能再连累其他亲人。

生活的拮据和压抑,令王国强夫妇健康状况日益恶化。王国强不敢去看病。别说去医院,连药都买不到。因为在美国买治病的药都需要处方,都需要持护照才能见到医生。王国强宁愿病死,也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王国强的心脏一直不好,潜逃美国期间,他的血压一直降不下来,最高的时候收缩压达到200。2012年8月的一天,他的心脏病发作了。那一天,他正好出门,突然感到心前区和整个后背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挣扎着在路旁边的小椅子上半坐半躺,虽然能看见合租的那个屋子,但他连呼喊求助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吃的都挑最便宜的,从来没有添置衣服,妻子也没有用过化妆品,连王国强的理发都是妻子帮他完成,妻子的头发也由她自己剪。在美国期间,谭桂娟患上了甲亢病,脖子日益粗大。她还患上了青光眼病,视力模糊。每天晚上谭桂娟都睡不好觉,常常梦见被人追赶,被关进监牢。谭桂娟身心俱疲,感觉生不如死。这时王国强才意识到,美国不是逃亡者的天堂,中国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回忆起逃亡美国的两年零八个月的时间,王国强深有感触。他说:“这两年零八个月是我人生中一段噩梦,一段不愿回顾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两年零八个月说起来是那么的短,但对我来讲就像过了28年一样。我悔不该走过这么一段弯路。”

投案自首,自我救赎

2012年4月,辽宁省丹东市正在召开一次重要会议,却无法联系到调任丹东不久的副市级领导、凤城市委原书记王国强。与此同时,王国强在丹东海关工作的妻子谭桂娟也无法找到。经调查发现,王国强夫妇已经于4月24日持因私护照擅自从沈阳机场出境去往美国。两人出境后,便与国内失去联系……

4月28日,辽宁省纪委对王国强立案调查。经查,王国强存在收受贿赂、违规持有因私护照、非法擅自出境、违规入股投资从事营利性活动等违纪违法问题。

5月2日,丹东电视台对王国强擅自出境失联一事作了报道,立刻在全国引起轰动。网络甚至有传言,王国强卷款2亿潜逃。

5月28日,王国强涉嫌经济犯罪一案被移送检察机关立案侦查。检察机关启动追逃程序,并追查王国强其他问题。“能否抓到王国强”“怎样抓到王国强”,成了沈阳市检察官心中的一块“疙瘩”。

2014年,中央采取强有力的举措,大力推进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天网行动”吹响了中国反腐败国际合作的号角,一大批怀揣“异国避罪梦”的外逃腐败分子先后落网。身在美国的王国强的内心也受到极大的震撼。他经常阅读当地的中文报纸,上网,看电视,关注国内发生的新闻,尤其是关于境外追逃追赃的消息。王国强知道十八大以后,中央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去打击腐败犯罪,外逃人员总有那么一天会暴露的。经思考再三,他决定回国投案自首。

2017年1月23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王国强受贿案、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检察机关指控,王国强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960余万元;其财产和支出明显超过合法收入,差额巨大,本人对540万元的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应当以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追究其刑事责任。王国强表示“属实”“无异议”。他在最后陈述时说:“党和国家的政策,让我终于迈上了回归祖国向国人谢罪的正确道路。我要用余生不断反省和忏悔自己的罪行,通过实际行动早日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