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我家四喜临门:儿子大学毕业进城工作,女儿喜添孩子,我评上了中学高级教师,全家乔迁新房——从租住房子的“暂住户”一跃成为三室一厅大套“楼上户”。
乔迁那天,我们全家及赶来帮忙的人,五层楼上上下下不知跑了多少遍。待席散客走,我竟没有一点倦意。老伴儿兴味正浓,交给我一道作业——给新房写副对联,这对我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可是,把大红纸折好摊开,大脑里较长时间出不了对子,却浮现出了一段段往事。
1976年秋,是我教师生涯起步之时。高中毕业劳动了一年后,我考到公社中学民办教师上岗证。为了减轻家里无房子的负担,我背起简单的行囊,只身来到不靠庄、不靠店、不靠路的邻乡“三不靠”农中,当起每个月起薪23元的“孩子王”。学校教室是十间土墙茅草房,每间一个门一扇窗,窗子都用稻草堵塞。课桌、讲台全是泥盒子,黑板不知用了多少年,都成了“花脸”,而教室的墙壁,反倒像黑板的颜色。报到那天,老校长面有愧色地说:“小严老师,对不起,村里穷,学校环境差了些,你住的屋子只能遮风避雨,真的委屈你了。”
靠近毕业班教室边角的3平方米的防震小草棚就成了我的栖身地,搭起一张竹床,就剩下摆张小桌子和煤油炉的空地了。自己采些野草花放在水碗里透点亮色,无奈地取名“栖身小窝”。老校长也许是为了稳住我这个唯一的青年教师的心,特地在门上贴了一副手书对子:“安贫乐教,虽苦犹荣。”
1980年秋,读完3年师范,我执意回到当年奋斗过的中学从教,正赶上学校搞起了“一无两有”(无危房,有教学桌,有电灯)基础建设,教室从泥草房变成了砖墙平房,学校也特意为我这名客籍科班教师安排了5平方米单间瓦房做宿舍。我笑语连连表示感激,专门寻了两盆菊花装点门面,并给这块小天地取名“一人轩”,亲手书写一副对联“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贴上。
到了当婚之年,与学校为邻的村支书将品貌端庄的女儿许配给我,并借出两间偏房作居室。经过我们小两口的拾掇,暂时建起了“两间两头耷,门檐碰头勺;红砖砌空墙,薄膜做玻璃”的平瓦房。岳丈深恐我有人在矮檐下的心理,特意请人买了迎春花盆景摆放在婚房里,并亲笔写了“对子”当婚联赠我:“前程远大,后步宽宏!”
日头一晃,时间列车很快驶入新世纪。乡村学校建设五年一个样,搞好了“三新一亮”建设,接着又是“六有工程”,随后就是“教学设施现代化”“校安工程”等,10多年间,实现了学校校舍楼房化、教学设施网络化。我的教学也小有成绩,被5家省市党报党刊聘为特约记者,成为国家、省市教育学会理事,月工资也涨到6000多元。领导聘请我组建教师专业发展导师团,专设教师专业发展研究室,并配好了计算机,连上了宽带……更让我们全家喜上眉梢的是,从去年起,县政府为教师落实了住房公积金与公务员同等标准的待遇,提高了绩效工资,国家特别发放“乡村教师补助工资”,每月增加400多元收入。于是,我家在县城购买了楼房,搬进了新居。
思绪万千,红纸上却不见一个字。帮着摆放教育工会赠送的贺礼“万年青盆景”的孩子不耐烦了:“爸,你愣啥神呢?怎么不快点写呢?”听孩子这么一喊,抬头看到摆放在书橱上翠绿欲滴的万年青,我的心头亮堂了,连忙说:“我写,这就写!”写什么呢?写改革开放40年辉煌和又好又快的发展形势——“家国风貌日日新,幸福生活年年好”;写教育事业的发展和教师地位的提高——“教育事业均衡发展,辛勤园丁体面尊严”;写年轻人赶上了好时代——“勇立开放潮头,书写壮丽青春”……
环视新房,我心中涌动着“致敬改革开放”的激情,饱蘸浓墨写下了八个大字:“登高望远,饮水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