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期●青少年绿洲●

爸爸始终要求我们做个普通人

作者:宋勤

 

父亲走了,在2005年1月8日那个寒冷的早上……
  与父亲最后告别的那天,我站在母亲身旁,胡锦涛总书记握着她的手说:“宋老功勋卓著,德高望重,英名永存。”
  2009年7月11日,是父亲诞辰百周年日,面对文献片《宋任穷》导演的提问,我说:“我是长女,父亲对我要求一直很严格,我的感受是:父亲更多是属于党的。”
  年少时觉得父亲离我很远
  抗日战争百团大战时,我出生在129师野战医院。
  我原名宋小琴,后来去荣臻小学(北京八一学校前身)读书,听到大人的口头禅是“乱弹琴”,便自己做主把名字改为宋勤。后来才知道,我的本名源于父亲的本名宋韵琴。
  小学六年结束后,我到北京师大女附中(后为北京实验中学)读书。在父亲没有调来北京工作之前,我和妹妹宋小平一直住校,过集体生活。节假日时,我们曾经到陈赓、张际春、刘志坚等各位伯伯家住过。那时,我不知道父亲在哪里,觉得他离我很远。
  上初中时,记得有一次父亲来北京开会,抽空儿到学校来看我。接到学校通知,我跑到传达室,看见父亲坐在传达室的一张木条凳上,正耐心地等着我。之后,我们随便说些学校的事情、家里的情况,父亲还拿来了弟弟妹妹的照片给我看,并让我到中南海西楼住几天。可小时候的我更喜欢学校,就没有答应他。
  1954年12月,父亲调来北京工作,我仍然住在学校,直到学校做出硬性规定:北京有家的学生必须回家住。习惯集体生活的我才极不情愿地回到家里住了。但在一段时间里,父母要求我除了节假日在家吃饭外,早中晚三餐都要到学校食堂吃饭,目的是为了教育我“和工农子弟打成一片”。说实话,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任什么职务,是多大的官,同学之间也不打听这些,都努力学习,争当三好学生。
  1959年,我完成了中学六年的学业,学习成绩优秀,同年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成为哈军工接收的第一批高中毕业女学生。
  哈军工的学习生活紧张而有序。有一天,我在宿舍复习功课,巧遇邓颖超妈妈来视察,她见到我后,很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问寒问暖。最后她对我说:“我和你周伯伯从沈阳过来。你父母说,对你要和对其他孩子一样,不能有特殊。”
  这期间还发生过一次意外。1960年春夏时节,一天课间休息时,一块木制楼梯板砸到我的头上,医生诊断为轻度脑震荡。院领导到宿舍来看我时说:“你父亲从来不给我们打电话提任何要求,这次他知道你受伤了,特意打电话问我们情况……”当时,我真的觉得特感动、特温暖,原来一直严格要求我的父亲也在惦记着我,关心着我。
  “文革”拉近了我和父亲的距离
  从哈军工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七机部二院工作。一年后,“文革”开始了,当时父亲任中共中央东北局第一书记,曾写信给我说他对这场运动“很不理解,很不得力”。尽管我很多事情不明白,但还是积极地投入到运动中去,只是冥冥之中感到不安,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文革”开始后不久,周恩来总理为保护老同志,将我父亲等人接到北京京西宾馆。当时,我下班后常去看他。但随着斗争的升级,形势越来越紧张,以致后来发生了冲击京西宾馆的事件。一群造反派冲进来,在他们要用绳子把父亲从六楼的阳台上吊放下去那千钧一发之际,傅崇碧同志负责指挥的警卫部队急速赶到,把父亲从他们手中夺了回来,转移到安全地点。我下班后到京西宾馆看父亲时,才知道白天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情,难过得失声痛哭。父亲却安慰我说:“不要哭,没有什么,我不是很好嘛!”之后,父亲被迫搬离宾馆,没了消息。
  在父亲消失大半年后,我忽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总参海运仓招待所的后小楼,并说只允许我去看他。我非常兴奋,连忙问他需要带什么东西,他却简单地说:“你带工业券就可以了。”当时买布鞋要凭票,一位工作人员替他垫付了工业券,他一定要还给人家。我见到父亲后,才知道他与秦基伟、陈再道等许多将军都被隔离在这里。带着全家的嘱托,我同父亲说了很多话。分别前,我对父亲说,以后我每星期都来看您,帮您洗衣服。没想到,后来每次见到父亲时,他都已经把衣服洗干净挂在那里了。
  春节以后,父亲被送到离辽宁沟帮子还有一百多里的机耕队劳动。一个多月后,母亲被允许陪伴父亲,他们又一起去了二五农场。
  这时,我们这些子女都尽自己的能力去农场看望父母。当时我也被下放到军垦农场改造。
  1973年初,我和小平、克荒联名写信给周恩来总理,希望能接父亲来北京治病。1973年4月,父亲被批准到北京医院治疗。党的“十大”刚开完,一伙“造反派”非让父亲回农场不可。我向单位请了假,陪着父母又回到了1971年我去看望他们时他们住的那两间农舍。
  在那里我住了4个月,这段时间,是我和父亲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最长的日子。
  这段时间,父亲沉默少语,并没有教导我什么,只是每天坚持干活、散步,默默听着收音机里那些狂躁的声音。父亲用他的神色、用他的精神让我感知到他顽强的毅力、坚定的信念和不信邪的情操。
  “文革”中,黄德生和我结婚时都在七机部工作。因为和我结婚,组织上还让他写了份保证书,内容是:“我愿意同宋勤结婚,并愿意服从宋任穷定性后,组织按党的政策(文件)和具体规定所作的处理意见。”即如不合要求,他就得离开七机部。
  老黄写了“保证书”八年后,1977年10月,父亲出任七机部部长。
  在父亲被批斗、被“改造”时,我们是我们,是普通人;在父亲当部长,及之后进中央书记处、政治局时,我们还是我们,仍是普通人。
  父亲离我们而去,但他英名永存,精神永在。父亲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宋勤简历
  宋任穷之女,中共党员。1940年9月出生于山西省辽县。1965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先后在七机部二院、五院,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国家经委等部门工作,后到中国煤炭进出口总公司(现为中国中煤能源集团公司)工作。2001年退休。现任中国老区建设促进会副会长。
(本文摘编自《我的父辈》一书中宋勤文章《不管是在“文革”中被批斗、下放改造,还是复出后身居高位——爸爸始终要求我们子女做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