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党百年之际,作为一名老兵,回忆革命斗争的场景,我百感交集。
埋下仇恨日寇的种子
1930年1月31日,我出生在义乌市赤岸镇三丫塘村,排行老二。
我父亲是木匠,全家五口依赖他微薄的收入生活。1942年春,父亲患肺病不幸去世,家中失去了顶梁柱,生活陷入困境。
那时,我姐姐已经出嫁,母亲带着弟弟改嫁到邻村。我则留在老家,靠打柴为生。
日寇入侵后,把村里许多房子拆了修炮楼,我家的住房也在其中。日寇烧杀抢掠,干尽坏事,让我和乡亲们十分憎恨,总想把鬼子们赶尽杀绝。
我无家可归,在母亲的劝说下,只得投靠继父。
继父指引我参加革命
来到继父家时,我还不知道继父陈樟根是中共地下党员,他家是秘密地下交通联络站。
在继父的教育和影响下,我跟随他以卖茶壶作掩护,经常到永康、金华、浦江、东阳、兰溪等地搜集或传递情报。有时我也单独行动,成了党的地下小交通员。
记得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抗日武装八大队政工室主任陈雨笠到我家来联系工作。陈雨笠是安徽人,早年参加革命,义乌沦陷时是党在金华地区的特派员。他和蔼可亲,用半生不熟的义乌话和我交谈,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在我心里播下了革命的种子。
在继父的引荐下,我在1942年6月参加革命,成为八大队的一名小战士。那年我才13岁,又黑又瘦,还没有汉阳造步枪高呢!
从勤务员到警卫员
参加革命后,八大队的首长先让我给陈雨笠主任当勤务员,负责照顾他的生活。
当时我心里老大不快,因为我很想当战士,扛起枪与日本鬼子真刀真枪地干。陈雨笠见了,就耐心地开导我:“你年纪小,人还没步枪高呢!先在我这儿干些日子,这也是革命的工作嘛。”
听了这话,加上继父也托陈主任对我多加关照,我心里慢慢平静了下来。
陈主任有时让我送信、搜集情报、购买物品。他学识渊博、为人和气,从来不摆架子,自己如果有空,许多生活上的事就不麻烦我。他做事干脆利落,把我当亲生儿子照料,让我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馨。
部队宿营或空闲时,他给我讲革命的道理,教我学文化。我现在能说能写,得益于他的启蒙和教诲。
我在陈主任的关心帮助下进步很快,常常得到首长的表扬。后来,首长发给我木壳枪,那可真是威武!从此,我担任陈雨笠的警卫员,直到1949年下连队任文化教员。
我很感激陈主任对我的关心、鼓励和培养。老首长虽已作古,但我一直很怀念他。
难忘的塘西桥战斗
1944年5月9日,正是麦熟季节,日军40余人由义亭据点到义西地区上楼宅一带“扫荡”。
八大队侦察员火速将情报送到指挥员手中。经过分析,指挥员估计敌人在吴店吃过中饭后,将经吴店村南的塘西桥返回据点,立即作出部署:三中队埋伏在吴店方向,特务中队埋伏在塘西桥南面的高坡上,义西区中队负责警戒义亭方向的来敌。
下午2时,当敌人走上塘西桥时,八大队大队长王平夷一声令下,埋伏在高坡上的战士们猛烈开火。三中队积极配合,从敌人侧翼发起攻击。敌人腹背受敌,只得撤退到桥边麦地里顽抗。
奉命来金义浦活动的金萧支队二大队闻讯后,也在李一群大队长的率领下前来支援。战斗持续了5个多小时,我军在天黑后主动撤离,残敌狼狈逃窜。此战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大长了抗日军民的斗志。
塘西桥战斗毙敌20余人,缴获敌指挥刀一把、大白马一匹。战斗中,八大队金德秀等6位同志牺牲。解放后,当地政府在塘西桥战斗旧址立碑纪念,又建起了烈士陵园,让后人永远缅怀先烈。
敌人惨败后,第二天调集了大批人马,来塘西桥抢收尸体,还报复性地烧毁了吴店400余间民房。当地群众并不气馁,反而安慰我们说:“只要能打垮日本强盗,房子被烧算什么?”
塘西桥战斗当晚,我军连夜转移。第二天早上,部队首长发现吴子刚中队长失联,就让我去寻找。这时,敌军已封锁了许多交通要道。
在黄山村,敌人荷枪实弹守在一座大桥上。为了完成任务,我把信件用黄豆叶子卷起来,藏在高高卷起的裤脚里,假装下水摸鱼,骗过岗哨。我在吴店附近一个小山村里找到吴中队长,把信送到他的手上,使他们安全撤离,顺利地找到大部队。
我还随八大队参加了许多战斗:1945年5月13日的莲潘塘伏击战、1945年5月19日的孝顺战斗、1945年5月26日的黄宅战斗、1945年8月8日的曹宅战斗、1945年9月11日的围歼洪邦基战斗等,歼灭了许多日寇和敌伪顽匪,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我们也牺牲了许多战友,每当想起他们,我就心如刀绞、哀思如潮。
在老百姓家养伤
长期的革命生涯中,我最难忘的是老百姓对我们无私无畏的关怀和呵护。正如歌唱的那样:“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
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八大队每次秘密转移到一个村庄,只要轻轻地叩一下门环,老百姓就会开门迎接,并拿出从牙缝里节省下来的食物招待我们。在驻地,我们秋毫无犯,帮老百姓干农活、挑水扫地。转移时,我们收拾好一切物品,绝对不留蛛丝马迹,避免老百姓遭灾殃。
陈雨笠主任能文能武,写得一手好字,每到驻地,就有做不完的事:有人请他为家具农具号字,有人请他写信读信,有人请他写借据契约,还有人请他为红白喜事写对联……
当时部队没有后方医院,伤病员全都分散住在老百姓家中。记得有一次我大腿上生了毒疮,又红又肿,行走十分困难。部队将我托付到义乌斯何村金关助家里疗伤。同在这个村子里养伤的,还有其他4位战士。
金关助一家对我像亲人一样,上山采药,用土药方治好了我的毒疮。日本鬼子进村扫荡时,他们轮流背我东躲西藏。记得一次来不及出逃,金家父亲把我当作他的儿子,骗过了日寇搜查,使我死里逃生。其他4位养伤的战士和我一样,都平安养好了伤,顺利归队参战。现在想来,真是险象环生!村里只要有人告密,我们5人就会暴露,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可以说,我们的命是老百姓给的。
奉命北撤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我们得知这个消息,是几天以后的事了。大家奔走相告,敲锣打鼓放鞭炮,欢庆这伟大的胜利。
9月26日晚上,八大队等当地抗日武装在金华傅村附近秘密集结。首长宣读了上级的北撤命令后,战士们都十分意外。但军令如山,大家服从命令,坚决听从指挥。
在夜幕下,部队悄无声息地整装出发。来不及告别父老乡亲,我们回头遥望家乡,真是百感交集、恋恋不舍。
部队走走停停,路上还要与国民党军队、地方武装作战,但我们从不恋战,只有一个念想:北撤!我们跋山涉水,一路朝北走去,心里默默念叨:乡亲们,我们还会回来的!
山东大汶口迫降日军
奉命北撤的八大队改编为新四军1纵3旅8团,列入正规军编制,蔡群帆任团长,陈雨笠任政治部主任,指战员达1000余人。
整编后,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在山东泰安大汶口迫降日军。那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剑拔弩张的战斗。大汶口煤矿据点盘踞着日军1个中队百余人。他们龟缩在几个碉堡里,无视我军的多次通牒,坚持要向国民党军队投降。
接到上级的命令,我团包围了据点,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陈雨笠懂日语,向日军喊话,明确告诫对方日本已投降,如顽抗到底,我军将采取强攻,彻底消灭他们。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日军只得宣布投降。
第二天上午,日军走出碉堡,把枪械弹药整齐排列,列队投降。
我们还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受降仪式。不费一枪一弹就把大汶口据点解决了,大家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当时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日军投降时再三要求不缴钢盔,称回国路上还要用来做饭,因为他们料定中国的老百姓是不会为其做饭的。
后来,我还参加过渡江战役、抗美援朝,1953年回国后继续留在部队服役,直到1977年转业回到义乌工作。
漫长的军旅生涯中,抗日战争中那些经历,让我多年来魂牵梦萦、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