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期●散 文●

土灶情怀

作者:徐宜秋

老家江苏南通的小镇里,年迈的双亲至今还保留着城镇化后罕见的土灶。
  清晨去集市买了些食材,围绕土灶烟熏火燎地忙活了半天,伴随着袅袅炊烟从瓦缝间、烟囱里升起,久违的泥土味、烟火味、亲情味、乡愁味,一股脑儿糅杂在一起,融合在一起,瞬间让美食变得味更美、情更浓了。
  以前,土灶可是庄户人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燃具。从字面上解释“灶”字,是把“火”与“土”连在一起就可烧火做饭,而“灶”中的“火”和“土”是截然分不开的,“灶”就是用土基和泥浆砌成的,让火在灶肚子里燃烧。讲究一点的人家还用上了瓷砖嵌面,所嵌的面上还配有鲤鱼、莲花等图案,有的还贴上了“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对子和“灶王爷”年画,台墙也用石灰水粉刷得雪白,一根直通屋顶的烟囱成为土灶的标志。灶台中间一般并排放置着两口大小不一的铁锅,两锅之间安一个小铁坛以供全家人用热水。大锅平时煮饭,逢年过节煮粽子、蒸糯米、烩鸡鸭鱼肉;小锅专门炒菜,一年四季应时的鲜蔬,可口香嫩需要借助铁锅的独特妙用。
  每天大早,母亲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系上围裙点上一把柴禾,用火钳塞进土灶膛里,然后从水缸里舀上几瓢水,将淘好的大米放在锅中,等到米开花时,用水瓢淋上一点凉水,再用锅铲扬上粯子、玉米面等杂粮,最后盖上锅盖,用小火熬上一会,一锅稀饭就烧好了,就着自家腌制的萝卜干、野蒜野姜等小菜,将俭朴的日子烹得有滋有味。虽然小时候家里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但母亲总会就地取材,用最简单的食材在土灶上做出味美的饭菜,烧出的洋芋饭、包谷饭、锅巴饭、合渣汤、玉米糊、青菜粥等是颇为可口的。
  到了腊月,土灶最为热闹,要过年了,谁家不忙着蒸点馒头、年糕呢。民间有腊月二十三“送灶神”的习俗,家家户户都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祭拜灶王爷后,准备蒸馒头过大年了。父亲早就拾掇好了废弃的树根、树枝,劈成条儿,捆成捆儿,再准备两口干净的水缸放在灶膛旁发酵面粉。五六个小时,面就很蓬松了,掀开盖子,一股酵母香味扑鼻而来,发面白白胖胖,用手指一按就是一个坑,但会马上弹回来。
  接下来就是一家人围着桌子做馒头了,有咸菜肉馅的、萝卜丝肉馅的、豆沙馅的。等到蒸笼的馒头装得差不多了,我会自告奋勇地去拉风箱,这倒不是我勤快,而是因为寒冬腊月,灶膛口是最暖和的。我不停地往灶膛里添柴禾,风箱被我拉得啪嗒啪嗒响,火苗也呼哧呼哧地直往上窜,不一会儿,锅里水开了,父亲就在锅沿上放一个稻草垫圈,然后把刚装好馒头的蒸笼一层一层地架到垫圈上。接着,父亲调好时间节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拉开笼屉顶层蒸笼一角,用筷子叉出一小块馒头,捏一下看熟了没有。此时,整个厨房热气蒸腾如同云海,只闻笑声,不见笑脸。
  土灶留给我最快乐的记忆,莫过于它能够让我吃到原生态的灶膛“烧烤”。夏天烤玉米棒子,冬天烤山芋。灶膛“烧烤”,最好的柴禾是树根、玉米秸秆。当玉米还没完全收浆,用手指能够掐得动的时候掰下来,趁着中午做饭时,把带苞叶的玉米棒子一起放到灶膛里,一边烧火,一边用火钳不时翻转,锅里的饭菜差不多熟了,灶膛里再加一把柴草,让它慢慢自燃,等火熄灭了,再用火钳把玉米轻轻地从草木灰里扒拉出来,撕开烧焦的苞叶,露出金灿灿的也略带点焦黄的玉米棒子,真是色香俱佳呀。冬天,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烤山芋,外表熏得乌黑,剥开焦皮,露出黄中带红的芋肉,不用闻它的香味,看一眼,就会让你垂涎欲滴。

其实,历经数千年的土灶已尝遍了人间冷暖,早晨用炊烟烘起一轮太阳,晚上用灶台烧开一锅月光,就在这日升日落之间,柴草的灰烬越来越多,岁月的储备越积越厚。“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从土灶飘出来的家的味道、爱的味道,似乎一下子就让我触摸到了故乡的灵魂,让我这个背井离乡的游子永远不会感到孤独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