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次实战中见学战时政治工作
1948年6月下旬,我从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二师教导队调到在抗日战争时期曾战斗在阳澄湖畔的英雄部队的四团二营六连任指导员,不几天便投入豫东战役第二阶段的邱屯战斗。敌区寿年兵团所属七十五师六旅十六团的两个营,在邱屯村子内外构筑了地堡群,设置了几道鹿寨。我四团二营以四连为第一突击连,爆破敌第一道鹿寨后,团部爆破班突然炸药失事,四连连长当场牺牲,突击排伤亡过半,其他排也有伤亡,一时陷于混乱。作为第二突击连的六连副连长林宁看到攻击被迫停顿,就果断地组织二排突击,不顾一切冲上去。我在后面看到二排向前运动,立即跟上,当前进到第一道鹿寨的爆破口,被蹲伏在爆破口边上的袁辉南教导员一把按住,小声告诉我前面还在组织爆破,要我仔细观察情况,别莽莽撞撞往前赶。我蹲下来四下观察,始知四连开辟的突破口已被敌封锁,林副连长在指挥五班另辟突破口。不一会,火光突闪,在两声震天巨响后,二排发起冲锋,从刚炸开的缺口翻进大圩子,以排子榴弹轰击敌人。袁教导员从火光、声响和人影移动中判断二排已打开突破口,便挺身而起,我也紧跟他赶到突破口。林宁一看见袁教导员高大的身影,感动地说:“教导员这样英勇,我决不充孬种。”在教导员和副连长的指挥下,六连二排在前开路,一、三排殿后左右冲杀,歼敌一个营部和一个多连,俘敌300人。
第二次战斗是7月5日午夜攻打王老集,守敌为从徐州附近赶来救援区寿年兵团的黄百韬兵团所属二十五师一O八旅三二四团再加两个连。我六连奉命从西南角突破,占领王老集西南角突出部几间茅屋,而敌人紧缩在正面一个小圩子里,以西面大瓦房、北面高围墙、东南角高碉堡作制高点,以轻重机枪和掷弹筒火力封锁突破口。在相持不下的情况下,袁教导员沿着夜间挖出的交通沟来到六连,与林副连长分析敌情后,两人就从交通沟里摸出去观察爆破地形,然后由林宁带领三排九班还剩下来的4个人正副班长和两个战士摸出去,实施连续爆破。连续爆破成功,全连从爆破口杀进去,占领全部小圩子,抓了近200名俘虏。
我是地方干部出身,转到部队工作虽然打过几仗,毕竞基础很差。这次下连时间急促,参加了我从未经历过的村落攻坚战,给了我很好的见学机会。我从袁教导员身上学到:战时政治工作需要渗透到实际战斗中去,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政工干部本身打仗过得硬,但又不是简单地冲在前头,鲁莽行事,而是要在关键时刻到达第一线,冷静观察敌情作出果断的指挥。这就要求政工干部学习军事指挥,深入下层做工作,不能光凭一张嘴巴。
我不过是一个用功的实习生
淮海战役前,袁辉南同志调任团政治处副主任,顾葆林同志接任二营政教,我任二营副政教,分管全营后勤工作;可战役发起首战瑶湾,顾葆林负伤去后方,要我负责全营政治工作。我看到四连瑶湾战斗下来只剩30人(战斗人员16人,勤杂人员14人),便帮助他们总结经验,补充人员。在淮海战役第三阶段,已有114人的四连担任了攻击敌夏庄阵地子母堡群的任务。
夏庄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驻守敌七十军一个团,他们沿村庄挖了一道3米宽2米深的外壕,外壕又向四面八方伸展交通沟,连接几个既能独立作战又可相互依托的子母群堡。我与四连干部、战士一起看地形,一起研究主攻方向和战术以及兵力布置,又参加攻击演习。准备就绪,1949年1月4日夜11时战斗发起。我站在离敌阵地八九十米作为进攻出发地的丁字形战壕内,望着四连一排三班第二战斗小组3名战士从战壕内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十多分钟后,听得三声巨响,三道火光划破夜空,由此可判断爆破手已炸毁两个子堡,炸坍一条交通沟,要回头接应突击排冲击炸塌了的交通沟了。可过了一会,意外情况发生,敌母堡内轻重机枪开火,火力很猛,而我突击排(一排)的火力却显得零零落落。我正要与四连连长陆玉才判明情况,是不是我一排遭敌母堡火力压制?但是,他已主动请命带领二排翻出战壕,从一排占领的交通沟插进去攻打母堡。二排上去不久,在一阵密集的榴弹和汤姆枪声后,敌母堡闪发不出火光,而枪声榴弹声却逐渐向南延伸。
我判断二排按作战预案已占领母堡,并向南占领通夏庄的交通沟道口,准备对付来自夏庄敌人的反扑。这时,还有好多子堡藏着敌人需要封起来打,作为四连预备队的三排就上去了。以后三排和一、二排的少数兵力采取突爆合一战术,逢堡就爆,爆了就突,将30多包炸药用光,把所有地堡里的敌人消灭了。拂晓前,六连进子母堡群将四连换下来。经清点,我共伤亡50人,但其中20人轻伤不下火线,清点后才送后方医院。
我单独指挥一个连作战这还是第一次。所以能这般得心应手,不是我个人能干,而是我的上级,我的同级,特别是四连的干部战士,为我创造了条件。我不过是一个用功的实习生,能细心观察情况,推动战斗的进程,直至获取胜利。
“船船突击,人人突击”
渡江战役,二营受领的任务是在扬中县二郭子港到东兴港一带夺取滩头阵地,为部队开辟通路。我仍代理政教职务。像袁教导员将政治工作渗透到作战准备中去那样,我与江胜武营长、王副营长多次观察对岸地形,采访船老大,参加水上实兵演练,与部队干部、战士研究作战部署和战术动作。渡江作战与陆地战斗不一样,战斗人员都在船上,船要靠帆、桨、橹航行,而敌人沿江布满火力点,只要发觉就会火力封锁,断难做到各条船在同一时间同一登陆点顺利登陆,所以团首长指示,为迅速建立滩头阵地,哪个船先到哪个船就先突击,哪里有枪声就哪里打,失去联络主动服从友邻指挥。于是,我与营长、副营长提出了容易记牢的“船船突击,人人突击”的口号,要求大家贯彻到战斗中去。
1949年4月21日夜,渡江战役发起,江营长指挥的四、五连18条船,像百米赛跑似的破浪冲刺,争着要当渡江第一船。江营长后来对我说:“我们是10点35分开船,10点45分靠岸,突破前沿只花了5分钟时间。”而在这个5分钟内,第一个把一面红旗插上敌人地堡顶的是四连九班(这位九班长陈怀欣现健在郑州市)。
战前预测到的意外情况也在那天夜里发生。我随营预备队六连行动,坐在二班船舱里,离岸两三百米时,发现六连的3条船和机炮连的一条船被水流冲到预定登陆点的下游去了。我连忙对同船的六连政指高瑞和说:“要准备猛扑,不能指望跟进!”他回答:“定扑上去!”并立即发出了“准备突击”的命令。在船上机枪火力掩护下,战士们强行靠岸,连船夫也一面铺跳板,一面大声呼喊:“同志们冲啊,逮活的!”战士们不等跳板铺好,一个个跃登芦苇滩,冲向圩埂,打开100多米的缺口,坚持到后续部队上来。
还有五连一排长王金文带领三班和一班一挺机枪乘坐的24号船,遇到的意外情况更为严峻。这条船在江中桅杆断了,帆篷落下,船老大用桨划,因风大水急,船还是向下游漂去。敌人在照明弹下发觉了这条船,便用机枪猛扫,船老大倒下,三班长刘玉芳跳出来划桨。敌两发炮弹先后落在船上爆炸,致使五个战士伤亡,水又涌进舱里,船不能前进,战士们就下水推船前进。离岸稍近,他们就干脆放开破船,冲上江岸。这时敌人逃跑了,排长王金文带着5个浑身泥浆的战士(其中有两个吊着绑带)寻找部队。我看到他们来营部报到时,已是4月22日早晨。这是二营突破扬中江防的最后一条船,大大落后于全营的行动,但他们始终实践着“船船突击,人人突击”的战术思想。
全营学习战争商定对策顶住敌人进攻
1951年5月22日,我志愿军总部决定结束第五次战役,以少数部队阻击敌人,主力回撤金城地区休整。可“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玩弄磁性战术,我军进攻他后退,我军后撤他集中4个军13个师的兵力,发动“闪击式”的进攻,楔入我行军队形侧翼,使我陷于被动。我营沿公路回撤,5月28日,接到命令——原地停止,阻敌北犯。从此,在三八线阵地上打了长达两年两个月的阻击战和反击战。
二营开头是担任预备队任务,抽四连一个排支援三营打反击,6月15日以五连接替三营七连守备千佛山阵地。第二天上午敌人出动5个连兵力和10余辆战车,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分四路猛攻千佛山。下午阵地失守,五连仓促撤退,遭敌追击火力杀伤,伤亡一批战士。当晚调整阵地,二营负责防守在鸡雄山以东新木洞以西,约有三四公里宽的正面。因兵力摆不过来,团部便将警卫连拨给二营指挥。我感到担子很重,日夜思虑:部队连续行动两个半月很疲劳,减员也多,千佛山失守又影响士气,而营长、副营长因病去后方,营指挥所剩我政教一人,怎么来指挥全营顶住敌人进攻呢?
最后想出来的还是要将军事、政治工作捏到一块,通过发扬军事民主,发动全营指战员都来学习战争,研究敌人,定出我们的对策来。二营的指战员认为敌军掌握制空权,武器装备占优势,持有强大的火力,其各兵种白天很放肆,为此,我们必须扬长避短,每天深夜派出侦察小分队,牵制和袭扰敌人,不让敌人天明前在我阵地前埋伏、天明后发起进攻。若发现敌人已部署好进攻,就迫使他提早暴露企图,提早展开兵力,增加向我方运动的困难,延迟其正式攻击的时间,争取当天的防御战能打到天黑。万一局部阵地失守,也便于我乘敌人刚占领立足未稳,以机动兵力在夜战中夺回。经过实战,这些办法行之有效。二营上下就这样学习战争,果敢而又谨慎地迎战敌人,一个月来毙伤敌272名,坚守到7月16日将防务移交给友邻部队,撤下来休整。
回顾这三年七个月(1948.6-1952.1)的战斗生活,深深感到:这支部队的优良战斗传统可拿“英勇善战”四个字来概括。从阳澄湖畔打到三八线两侧,尽管团队伤亡较大,人员变动较多,但优良的战斗精神和战斗作风代代相传,浓厚的传统氛围使我得到熏陶、磨砺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