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期●缅怀篇●

田秉秀弃医从军

作者:徐泉法



秉秀是新四军名将谭震林的夫人。对这个姓名,包括她在上海读书和参加革命活动的经历,人们知之甚少。1987910月间,笔者在北京面访她,听她讲述了青年时代在上海弃医从军的故事,以及为什么改名“葛慧敏”的原因。为尊重历史,本文仍记为田秉秀。

立志学医  治病救人

田秉秀,1920213日出生于安徽省蒙城县一个富裕家庭。她父亲田子贞在清末得过功名,因不满清政府的腐败,弃官从商,积累了一些财富。田秉秀自小聪明伶俐,受父亲影响,不愿坐享富贵生活,立志学医治病救人,在怀远县启慧女中初中毕业后,考入上海教会仁济高级专科学校(以下称“仁济医院护士学校”)。

仁济医院护士学校学制4年,充满了宗教色彩,学生入学都要由牧师或教徒做保人。由于医院病房里正式护士很少,护理工作大多由护士学校学生来承担,工作时间很长,日班是10小时,夜班是11个半小时。有些学生受不了这样的苦,中途离校,只有半数左右的人能坚持到毕业。

田秉秀虽然自小生活优渥,却是一个肯吃苦耐劳的女孩。她起早贪黑地攻读专业知识,学校的各种考试都得到了高分,因此深得老师的喜欢。轮到去医院做护理工作,无论日班或夜班,她都专心致志地做好每一项工作。对病人的护理,既热情又周到,病人常夸奖她是最称职的护士小姐。

但也有一件事让田秉秀很为难。因学校是教会办的,不管信不信教,都要按规定时间到医院礼堂做礼拜。田秉秀对此颇为反感,但又不能拒绝参加。她把心里的苦闷告诉了最要好的同学王美兰。王美兰是云南人,父亲是锡矿老板。因受表哥的影响,王美兰思想很进步,告诉田秉秀自己也不喜欢参加宗教活动,但为了学业,只能做些表面的敷衍。田秉秀点头称是。

有一天,仁济医院来了一个年轻的病人。他叫张怀仁,是复旦大学学生。凑巧田秉秀在医院值班,听口音十分熟悉,一问才知道他是安徽涡阳县人,与自己家乡蒙城县相邻。因为是家乡人,田秉秀把做礼拜的苦闷告诉了他。张怀仁笑笑说:“这个问题不是一二句话说得清楚的,我出院后再找你谈谈。”田秉秀很信任他,点头答应了。

参加革命  奔向光明

张怀仁出院后,就把田秉秀的事向党组织作了汇报。原来,张怀仁是复旦大学的中共地下党员,党组织要他物色进步青年,时机成熟后发展入党。张怀仁经常送些进步书籍给田秉秀阅读。田秉秀本来不满护士学校沉闷的宗教氛围,看到张怀仁送来的书籍,兴致勃勃地阅读起来。读完一批,她又提出新的阅读要求。慢慢地,她发现这个安徽同乡思想进步、胸有抱负,从他那里懂得了许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革命道理。

有一天,张怀仁带了一个名叫赵伯华的年轻人来找田秉秀。张怀仁介绍说,赵伯华是湖南零陵县人,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广西百色起义。这让田秉秀心生敬佩,十分崇敬。她当时不知道赵伯华早在19279月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更不知道赵伯华是奉党组织之命,前来考察并准备介绍她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的。在张、赵两人的动员和鼓励下,田秉秀走上社会,为上海工人运动作出贡献。

几天以后,张怀仁和赵伯华领着田秉秀,在晚饭后坐汽车前往杨树浦临青小学。这时,学校教室里已经坐满了附近赶来学文化的青年男女工人。田秉秀先教唱歌曲,其中有《义勇军进行曲》 《劳动工人歌》等。田秉秀嗓音甜美,工人们都喜欢跟她学唱歌。几支歌后,转入教大家识字。田秉秀是安徽北部人,有很好的普通话基础,加上在上海数年,既会上海方言,又能说一口标准普通话。在她的教学下,工人们学文化进步很快。工人文化夜校每周开设三次,每逢上课。工人们都不愿缺课,大家对这位夜校老师的工作热情和教学水平都很满意。

1935129日,北平爆发“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消息传到上海,数以千计的学生和市民参加赴京请愿与示威游行,遭到英租界巡捕与国民党军警的拦截、驱赶与殴打。一部分受伤的人被送到仁济医院救治,田秉秀和护士学校的进步学生。积极地投入到救护工作中。听到受伤人员的诉说,田秉秀对国民党政府不抵抗政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与愤恨。她的思想与行动,张怀仁、赵伯华都很满意,在向党组织请示后,决定由赵伯华出面,找田秉秀进行入党谈话。

1936年春夏间,田秉秀由赵伯华介绍,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自此以后,田秉秀经常参加赵伯华、张怀仁等领导的地下活动。据田秉秀晚年回忆,为党组织递送情报是她承担得最多的工作。因为她是仁济医院护士学校学生,不易受到国民党军警的关注,每次都能圆满完成任务。进入1937年后,日军侵华气焰一天比一天嚣张,战争随时都会一触即发。党组织要求田秉秀发挥专长,在工人文化夜校讲授战场救护知识。她的好友王美兰已经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也一起投入工作。

辗转千里  走上抗日一线

193777日,日军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不久,上海爆发八一三事变,侵华日军大举进攻上海,对市区狂轰滥炸,造成大量市民伤亡。田秉秀一边投入救护,一边思考如何在抗战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时,护士学校唐淑萍等3名女生放弃毕业文凭,毅然报名参加中共江苏省委军事委员会动员组织的抗日武装。她向张怀仁和赵伯华请示,两人都建议她到延安去。

田秉秀就与王美兰商量,决定一起去延安。两人找到上海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的同志告诉她们,可以先去西安,再想办法去延安。但由于上海战火纷飞,已经没有开往西安的火车了,她俩只能绕道香港,再经广州、汉口、郑州等地去西安。

19379月下旬,淞沪战役还在激烈进行之中。许多人都准备离开战火纷飞的上海,因此,买一张从上海到香港的船票非常困难。田秉秀和王美兰天天往十六铺码头跑。月底,两人终于买到船票,登上了开往香港的海轮。为了安全,她俩烫了头发,穿上旗袍和半高跟皮鞋,装扮成阔小姐模样,以减少沿路的检查。到达香港,她们立即赶到火车站。但此时的火车站秩序已经非常混乱,乘客都在争先恐后地爬火车。田秉秀觉得很为难,自己一个17岁的大姑娘,穿戴得又光鲜亮丽,怎好意思去爬火车?王美兰说:“不爬火车,我们去不了西安!”田秉秀咬了咬牙,就和王美兰爬上了一列开往湖北汉口的火车。就这样,两人一路辗转到达西安,找到了八路军办事处。

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她们,山西临汾八路军学兵队正在招生,让她们先去临汾,学习结束后再去延安。两人到临汾八路军学兵队报过名后,被编在了女生区队,区队长李伯钊。接着每人发到一套灰色军装,两人都剪了短发,脱下旗袍和高跟鞋,换上军装,扎上绑腿带。两人对视一笑,俨然英姿勃发的女军人。

接下来的学兵生活十分艰苦。女生区队以班为单位,住宿在刘村镇老百姓家里。当时正值冬天,地上铺上稻草,七八个姑娘挤在一起。吃的是小米粥饭,下饭菜基本上就是萝卜干。学兵队规定,早上起床哨后,要在5分钟内穿好衣服集合出操。田秉秀眼睛近视,在训练中摔破了两副眼镜。上课或在老百姓院子里,或在广场上,或在寺庙里。厕所都是学员们自己挖的土坑,再用玉米秸秆围起来。因为缺水,学员们每星期只洗一二次脸。

19382月,为期三个多月的学习训练结束后,田秉秀和王美兰被分配到南昌新四军战地服务团,不久被调到皖南泾县。次年春末夏初,田秉秀又被派到铜(陵)南(陵)繁(昌)地区工作,担任铜南繁三县妇女委员会宣传委员。当时,由谭震林担任副司令员的新四军第三支队驻地在繁昌,田秉秀又被任命为三支队司令部军代表,参加三县上层统战工作。她出色的工作能力引起了谭震林的注意,两人在工作中又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遂于当年6月上旬结为伉俪。19403月,谭震林奉命前往苏南东路创建抗日根据地。5月,田秉秀也去了东路。因为她在皖南与谭震林的夫妻关系几乎家喻户晓,为了保密,改名为“葛慧敏”。自此“葛慧敏”的名字伴随她终生。

在东路,她见到了在上海的入党介绍人赵伯华,才知道他在淞沪战役期间,奉命前去青浦组织地方抗日武装,19385月又调到东路工作。赵伯华告诉田秉秀,张怀仁不幸于193711月被日军追击,在泅水过苏州河时呛坏了肺,后在安徽涡阳老家吐血而亡。让田秉秀没有想到的是,时任新四军61851团参谋长的赵伯华,1941715日在无锡县玉祁镇反顽战斗中英勇牺牲。两位革命领路人和入党介绍人,先后为民族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让田秉秀心里不胜难过,一辈子记着两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