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期●连载●

张爱萍在新四军(五)

作者:东方鹤

  
  
  一对革命情侣
  1942年1月下旬,华中局召开由所辖九个区的党委书记和各部队负责人参加的党委扩大会议。三师由黄克诚和张爱萍参加。会上,刘少奇作了华中局工作总结报告,陈毅作了军事建设报告。
  一天上午开大会,刘少奇主持。一开始他就说:九旅这支部队是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其战斗力不比有红军基础的连队差。应该很好地总结一下经验。
  在一片掌声中,张爱萍不能不走上台了。好在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事,相隔时间又不长,张爱萍就分4个题目讲了“关于第九旅的工作”。实事求是,实实在在,没加任何修饰,博得了一片掌声和赞扬。
  第二天,一女同志找到张爱萍,递给他一份文稿,说:这是你昨天讲话的记录,请你审定,需要修订和补充的话写在旁边。
  这是张爱萍没想到的。他更没想到的是文稿字体清秀书写工整,通篇整洁、正规,连标点符号都清清楚楚,而且是他讲话的全部内容,就连个别的习惯用语,凡正确的,都用上了;不规范的,还给予了纠正。
  经打听,为他的报告作记录整理的就是亲自送来记录稿的女同志,名叫李又兰。李又兰曾在新四军军部当过速记员,经过专门培训,当时在华中党校政治部任组织干事,是特地借到会上作速记的。
  李又兰原籍浙江宁波镇海。其父李善祥参加过辛亥革命,有着强烈的民族意识和炽热的爱国热忱。“九一八”事变之后,面对日本侵略者的疯狂侵入,他义愤填膺,于是就在家乡组织了一支战地救护队。年过花甲的他亲任救护队队长,并拿出一万块银元购置药品及医疗器械,聘请医生,制作担架。他的夫人和几个儿女都是战地救护队队员。其时,刚满17岁的李又兰就在其中,同时她还踊跃参加家乡的抗日救亡活动,街头演讲,演活报剧,以唤起民众,团结抗日。
  —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又兰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了延安抗大招生的广告,不胜喜悦,遂即决定到延安去。
  经过一番周折,李又兰于1938年初经八路军武汉办事处介绍到南昌参加了新四军,后又来到了新四军驻地皖南。李又兰曾满怀深情地回忆战地服务团充满激情的生活:“部队开进皖南时,沿途进行宣传鼓动。常常在演出之前,往桌子上一站就演讲开了;演出之中,没有什么固定角色,缺什么就装扮什么;白头巾一扎,大襟褂一穿,就是乡村老太太;换上旗袍,围上纱巾,就是女大学生;钢盔一戴,日本军服一穿,端起刺刀,就是气势汹汹的日本兵……往往一个戏,要反串几个角色……
  在战地服务团,李又兰上台即演,挥笔即写,集会即讲,是有口皆碑的女才子;在民运组,她走乡串镇,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地去做群众工作;在章家渡一带组织起一个个抗日协会,把青年、妇女、儿童团的工作做得轰轰烈烈。劳苦的年轻妇女把她视为亲姐妹,饱经风霜的老年人把她当成亲闺女。
  自此,张爱萍对李又兰就有了非同一般的好感。当刘少奇又让张爱萍到华中党校作报告时,张爱萍特地请李又兰去记录。她记录得又十分详尽、清晰。交谈中,张爱萍感到她读书很多,知识面较广,这就更增加了对她的好感。
  当时,已经32岁的张爱萍越来越觉得李又兰是位不可多得的女性,他不禁扪心自问,难道真的应了诗经中所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难道真的到了丘比特瞄准目标的时候了?那天上午会议结束,李又兰速记时戴着的枣红色露指手套丢了。天气滴水成冰。她正在东翻西找时,门外有人喊:“李又兰同志在这儿住吗?”
  李又兰应声走出,见是张爱萍,忙请他到屋里坐。自从听了张爱萍两个报告以后,她对这位英俊、潇洒又军容严整的青年指挥员顿生敬佩之心:他没用讲稿,报告却十分流畅,而且主题集中,层次分明,旁征博引又语言生动,记录下来不费力整理就是一篇好文章,更不用说他的治军韬略是很有说服力的真知灼见,闪烁着智慧之光。“闻人善,立以为己师”是李又兰的习惯,她以一种近似虔诚的尊敬态度接待突然来访的张爱萍。
  “听说你丢了副手套,看看这是你的吧?”
  “是它,正是它!”李又兰为张爱萍让她失而复得而高兴。
  “谢谢您!”音家“谢总要拿出行动来呀!”“?”
  “收个徒弟吧,我跟你学速记。”
  “您还学速记干什么?”
  “哎,俗话说‘艺不压身’,人总是多些学问好。”
  这当然是很有道理的,也是李又兰平素里信奉的一条格言,又见张爱萍一片真诚,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应该再拒绝,遂说道:“好是好,我只担心您没有时间!”
  “你是担心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吧?放心吧,世上无难事,只怕心不专。我认准的路就非要走到底不可。”
  还能再说什么呢?李又兰只好答应了:“那好吧,我们一起练习吧!”
  “谢谢李老师!”张爱萍来了个寓庄于谐的敬礼。
  张爱萍学速记学得十分认
  真。李又兰对张爱萍的好感也与日俱增。自此,会议的茶余饭后,张爱萍常去找李又兰;驻地的河畔林边,常常留下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一起,上下5000年,纵横8万里,几乎无所不谈。谈世道,谈人生,谈过去,谈未来,每每交谈,他俩都有如沐春风如登高山的感觉;而每每交谈之后,又期待着下一次交谈的开始……
  这天,张爱萍又去找李又兰。适逢李又兰正在看刚发下来、由三师政治部编印出版的《奋斗报》。趁李又兰让座时,张爱萍从她手中接过来前后翻了翻就还给了她。
  李又兰嗔怪道:“一目十行。你就这么个读报法呀!”
  张爱萍灵机一动,遂说道:“过目不忘。没这个本事敢在你这儿坐吗?四版是文艺副刊,一篇散文,一组游戏,还有一组诗。排在右上角的那首《汪朱河抒情》写得不错·……”说着,居然背了一段。
  李又兰大为惊喜:“呀!你的记忆力真好,真成了过目成诵了!”
  半个月的会议就要结束了。那天傍晚,张爱萍约上李又兰,漫步向汪朱河畔走去。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好久好久都没有讲话,两颗心都沉甸甸的,两双脚步缓缓地向前迈动……
  2月的汪朱河尚未开冻,靠岸的冰凌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簇簇银光;岸上的垂柳虽未泛绿,但细密的柳条宛如少女的秀发在微风中飘摆,一望无垠的原野平平展展,长长的堤岸上走着他和她。
  在一棵高龄的垂柳下,张爱萍说:“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这十多天过去了。”
  李又兰点了点头:“是太快了”家藏
  “明天就要分别了。”张爱萍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把带鞘的不锈钢匕首,一个军鸽腿上的银圈,都是战利品。他说:“匕首锋利,用来裁纸、防身;银圈像个小首饰,也还精巧。送给你作个纪念吧。”说罢掌心对掌心地放在了李又兰的手掌上。
  “谢谢!”李又兰的脸泛起了红晕。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同室的两个伙伴已经发出均匀而细微的鼾声。可床上的李又兰却大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和银圈。来而不往非礼也,该回赠他件纪念品。给他件什么样的纪念品好呢?他是个军事指挥员,更是我的良师益友。对,把我记录的少奇同志的报告抄一份送他吧。抄,工工整整地抄,不也溶进自己的感情吗?少奇同志在这次会议上先后作了三次报告,选哪一篇呢?《战略与策略》?对,就选这一篇。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精通战略与策略是至关重要的。真期望他成为一位战略在胸、策略在握、指挥若定、进退自如、百战百胜的将领!
  想到这,她一骨碌爬起,轻手轻脚地摸黑找到小油灯及自己的黑皮记录夹。夜风呼啸,小油灯亮到了拂晓。
  早饭后,李又兰把这份抄写得十分工整的报告,连同她心爱的黑皮记录夹,一并送给了张爱萍。爱神的脚步是坚定的。在战斗的间隙,张爱萍两个月给李又兰写了12封信。尽管信的内容平淡得像工作汇报,但,她还是掉泪了。张爱萍给了她真诚的爱,并点燃了她心灵深处的爱。
  ”周日,他陪她到汪朱河畔漫步、跑马;假日,他带她到山林打猎、射击……他的那架战利品照相机摄下了她的丽姿,连同她身边的小溪、竹林、豌豆花……
  1942年8月8日傍晚,张爱萍春风满面,策马而行,怀里揣着陈毅代军长的特批件,心里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张爱萍把李又兰接了出来。他们又来到了汪朱集的树林旁边。西北天际浓重的乌云把树梢上空的明月映衬得更加鲜明,犹如一轮宝镜,把清辉洒向漫漫大地,为8月的绿野披上一层透明的银纱。张爱萍觉得这是送给新娘最圣洁的婚纱。
  “又兰,我们结婚吧!”“什么时候?”
  “今天。”“今天!?”
  “怎么?还要什么黄道吉日吗?我们喜欢的就是好日子。”张爱萍说,“陈军长在我的结婚报告
  上批示同意,还特意送了一支新的派克钢笔来祝贺哪!”
  “真的!”李又兰那双秀美的双眸在月色下更明亮更秀美。
  突然,“刷啦啦”一道闪电,映亮了树林,也映亮了他们激动的面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遮住了明月,遮住了星星,遮住了整个天空。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暴雨倾盆而下。“好!天公为我的婚礼助兴也!”他猛地把她揽在怀里,“走吧,跟我走吧!”
  她抹了把额上的雨水,说:“好,走,我跟你走!”
  张爱萍从警卫员手中接过马缰绳,给了李又兰:“你骑这一匹。”又转身对警卫员说,“你快到老乡家里避雨,明天返回。”说罢拉过自己的枣红马。他同李又兰几乎同时纵身上马。张爱萍凌空一鞭,随即爆起一声脆响,劈碎了一片雨帘,雨花四溅。两匹马箭似地钻进雨中,并驾齐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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