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我们部队驻防南京近郊,当时我刚调到营部当文教。一天,营长对我说:“文教,帮我写封信吧。”写信本是小事一桩,但一想,营长是抗日战争时参加革命的,小时候虽没上过学,但在部队这些年识了不少字,自己能看报,写封简单的家信是不成问题的,为什么要叫我代写呢?莫非想考考我?营长见我神色迟疑,便实话告诉我:“家里帮我物色了一个对象,是位小学教师。我要写封信给她。这可不是普通的家信,而是写给没见过面的、有文化的教书先生。我自己写个平安家信还能凑合,但写这种信可就提不动笔了。你是洋学生,喝过不少墨水,所以请你代劳。”我一听,愣住了,长到20岁,还从未写过谈恋爱的信,感到为难,却又不便推辞,就问营长,写什么内容?营长只说:“你看着写吧。”我细细琢磨了一番,感到这比在学校里写一篇作文难多了。
经过一番认真思考,我终于写出了草稿,主要写了解放江南以后,部队正在紧张地开展军政训练和文化学习,向现代化、正规化进军。寒假将临,一是希望她能利用假期到部队来玩,领略一番江南水乡的秀丽风光和京沪杭的繁华景象;二是部队里有许多胶东老乡,希望她能多带点家乡的好消息来。我把信念给营长听后,他说:“写得不错。”于是,我就誊写清楚,寄了出去。
一放寒假,女教师余桂兰果真应邀来南京了,一身胶东姑娘的穿戴,标致大方。
营长是放牛娃出身,18岁当武工队长,转战胶东,威震敌胆。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发动内战,地方部队升编为野战军,营长又南征北战,立下多次战功。他中等身材,长得英俊,虽是军事指挥员,可他文绉绉的,有点像知识分子。
两天以后,意外的情况发生了,余桂兰向教导员告别,说是明天就要回老家去。教导员细问原因,女教师说是营长欺骗了她,给她的信是请别人代写的,这种信哪有请人代劳的?教导员劝她:“别急着走,现在双方需要多接触,相互了解,接触多了,也许会消除隔阂,产生共同语言。”第二天,余桂兰不告而别。过完春节,营长离职去工农速成中学学习文化。过去在战场上,营长敢冲敢拼,勇往直前;如今,学习文化依然保持着不怕艰难、坚韧不拔的毅力。学习中屡次受到嘉奖,他有两篇作文,曾选登在军区报纸上。一年学习期满,他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工农速成中学的毕业证书。
营长学习结束回到营里,文化提高了,真是如虎添翼,工作劲头更足了。在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女教师余桂兰突然来到部队,说是来同营长结婚的。大家感到奇怪:去年这个时候不辞而别,负气回家,现在却赶来结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营长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真不错。
余桂兰是有备而来,第三天晚上就顺顺当当地举行了婚礼。
在婚礼上,大家要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经过,新娘还真会转移目标,她大方地说:“文教可说是我们的红娘,一封信就把我牵到南京来了,请他替我们介绍吧。”我听后立即分辩:“介绍恋爱经过哪有叫别人讲的。去年你生气走了,今年又来了,其中的奥妙我—点也不知道,这应由新郎来说,营长是用什么‘秘密武器'打动新娘的?”在大家一致的赞同声中,营长才慢吞吞地说:“我在速中学习的日子里,心里常牵挂着这件事,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第一阶段学习完成了初中课程,我受到了嘉奖,奖励我一支关勒铭金笔。我就用这支笔给她写了封信,对她不愉快的南京之行表示歉意,希望她能理解我这个大老粗的苦衷,别记恨在心。不久,她就回了信,表示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请相信一个老区群众和人民教师的胸怀……”
此时,有人制止营长的介绍,下面的话该由新娘来说了,新娘微笑着说:“去年的南京之行,开始是有点让人扫兴。在家里的时候,介绍人拿照片给我,我看到照片上的人,腰际别着手枪,英俊威武,神采奕奕。后来又接到了信,字迹端正,文句流畅,读来令人心动。可到南京相见后,方知那封信原来是出于别人之手,真把我气坏了。但回家之后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过分了。今年夏天接到他亲笔所写的信,言词朴实,真挚感人。当年战场上的英雄,如今在攻克文化堡垒中又大显身手,令人敬佩。于是与他通起信来,交流工作和学习心得,这样一来二去,鸿雁传书,随之也就……”说到这里,新娘满脸娇羞,不肯说下去了,随即引来了同志们心领神会的哄堂大笑。我想,原来我这个“红娘”是走过场的,真正发挥作用的是营长的“秘密武器”提高文化以后所写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