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2年~1943年反击日伪“扫荡”胜利结束后,华中局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彭雪枫与张爱萍两人相见便谈起了如何相互配合,在洪泽湖畔将韩德勤部击溃,且将韩德勤俘获之事。在《张爱萍传》中,可以看到当时两位将军有下面一段对话:
彭雪枫说:“你真会借刀杀人,对盛子瑾是,对许志远是,对韩德勤又是。”
张爱萍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三十六计’中,明文标‘借’的就有‘借刀杀人’、‘借尸还魂’;没有标借而实际是借的就更多了,像‘假道伐虢’、‘指桑骂槐’、‘以逸待劳’、‘趁火打劫’等等,无不是借。”
“所以呀,”彭雪枫点首赞同:“古兵书云:‘能将者,善借’。”
“只是我们借得不够罢了。”张爱萍说。
在对待盛子瑾、许志远、韩德勤问题上,张爱萍为何利用“善借”战术,又是如何运用“善借”战术的呢?过细探索,实是耐人寻味。
(一)
首先看看张爱萍处理盛子瑾是什么样的情况。
盛子瑾系黄埔军校6期学生,其妻为戴笠派遣的特务,因此他与戴笠关系密切。他原任六安县县长,因受执掌安徽军政大权的新桂系人物的排挤,被调任国民党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名升实降。盛子瑾为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并步步高升,他请求省动委会派遣骨干随他赴任。经研究,省动委会派遣以江上青为首的10多名青年随盛子瑾到皖东北工作。江上青很快赢得了盛子瑾的信任,担任了专员秘书,兼第五战区第五游击区政治部主任,并当上了由同来的秘密党员组成的中共皖东北特别支部书记。盛子瑾到皖东北后,还曾派人与彭雪枫同志联系,请求彭雪枫派员协助他工作。
张爱萍同志1939年3月被任命为豫皖苏省委书记,同时参加党政军委会的领导。张爱萍受彭雪枫同志安排,并带着彭雪枫写给盛子瑾的亲笔信,由新四军游击支队政治部秘书、地方工作队队长刘玉柱陪同,连同一名警卫一行3人,于当年7月奔往津浦路东。
张爱萍一行途经灵璧,以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少将高参、豫皖苏省委书记的身份与灵璧县县长、第五游击纵队第二支队司令许志远进行了会谈,初步建立了合作关系,同时了解到许志远仇恨盛子瑾由来已久,并千方百计与盛子瑾制造摩擦。
张爱萍一行离开灵璧赶往公署驻地罗岗。通过皖东北特委书记杨纯和江上青的介绍和帮助,张爱萍与盛子瑾会谈成功。张爱萍看出盛子瑾是一位有民族意识的国民党抗日将领,他积极联共抗战。但同时看出他抗战的一面不会长久。盛子瑾一边与戴笠勾结,一边与我们友好,说明其人有两面性和投机性,一旦形势严峻,在抗日战线上,他未必能站稳脚跟。张爱萍坚持以友好的态度,尽最大的努力团结他、拥护他,争取他共同抗日,同时也注意防备他。张爱萍积极调和盛子瑾与许志远之间的矛盾,征得盛子瑾的支持,建立起八路军、新四军驻皖东北办事处,发展游击武装,建立自己的队伍和政权,开辟和扩大皖东北抗日根据地,从而使皖东北地区由原来的国民党一统天下,变成了国共两党合作的统战区。
1939年8月29日,在盛子瑾遭到与许志远关系密切的恶霸地主柏逸荪武装伏击,骑马走在前面的江上青中弹落马,走在中间偏后的盛子瑾慌忙躲进树丛里,逃过一劫。在江上青不幸牺牲后,盛子瑾感到像塌了半边天,后省政府来函说,准备近期派朱天修前来接替他兼职的泗县县长,盛子瑾又感到如雷击顶。他明里找张爱萍寻求对策,暗中又先后给韩德勤和戴笠写信,以便从他们那里谋个一官半职。
后来,安徽省政府主席李品仙下令撤销盛子瑾的专员及保安司令等职,派桂系军阀马馨亭带一个加强营,武装接受盛子瑾之职。这一下盛子瑾吓坏了,颤颤抖抖地找张爱萍为他出主意。张爱萍一方面感到盛子瑾是个“草包”,一方面感到马馨亭的到来主要是要搅乱我皖东北合作抗日的局面,当即与金明、刘玉柱等同志商定,提出“援盛打马”的口号;一方面发动群众大造声势:“援助盛子瑾,反对马馨亭”;一方面组织武装力量,由他与盛子瑾一道指挥,向马部驻地即地主武装的大本营大柏圩子发起进攻。在看到大柏圩子难攻之时,盛子瑾竟提出要带着他的部队撤回。张爱萍没有理他,留下赵汇川的三支队,迅速调整部署,给敌人造成一个围而必打甚至很快就打的感觉。马馨亭部终于在1940年除夕之夜,被迫逃出了大柏圩子。敌人仓库里存有堆积如山的大米,还丢下留过年而未来得及带走的大批鸡鸭鱼肉。张爱萍便决定开仓济贫,让乡亲们过一个愉快的春节。听说张爱萍要开仓济贫,盛子瑾又打来电话,开口向张爱萍表示祝贺,盛赞开仓济贫的举动,又提出以专员名义发布开仓济贫的布告。张爱萍没有应允他的要求,而是以新四军游击支队第四总队政治部的名义发布布告,借此声明第四总队“依靠群众,保护群众,英勇战斗,抗日到底”的主张,一时间四面八方的人们涌向大柏圩子分粮分肉,无不喜气洋洋。
气壮如牛、胆小如鼠的盛子瑾,因为国民党安徽省政府以“勾结奸匪,抗击国军”的罪名通缉他,戴笠又为他找了个位置,1940年3月,他便决计要走。张爱萍的意见是争取他留,准备他走。但是一要防止他行前搞破坏,二是不允许他带走我们所掌握的一人一枪。当得知盛子瑾扣留我地下党员石青、赵敏作为人质,要南渡淮河逃走时,张爱萍便派张太生率一团到淮河边布防,严密监视,并命令赵汇川率两个营迅速赶到淮河码头,协助张太生团以歼灭逃走的盛子瑾部队。
张爱萍转而一想,盛的真面目在人民群众中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我们又是“拥盛运动”的倡导者,由我们来干掉他,既容易造成群众误解,又容易被敌人利用。自己动手不如借助他人,于是他命令赵汇川、张太生对盛子瑾撤兵放行,接着给江北指挥部副总指挥、新四军参谋长张云逸发去电报,请他惩处这个皖东北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叛徒、戴系特务盛子瑾,并注意保护被盛子瑾扣押带走的石青和赵敏,然后写报告在群众中公布盛子瑾的罪行。次日便接到江北指挥部的通报:盛子瑾所带领的1000余人,全部被我缴械,部队被我收编,盛及他的夫人被我礼送出境。
(二)
再看张爱萍对许志远又是如何处置的。
张爱萍从津浦路西初到灵璧就了解到,许志远系当地士绅,是一个典型的恶霸,有枪,又拉起一支队伍,很受新桂系控制的国民党安徽省当权者的重用,委任他为灵璧县县长,兼任第五游击纵队第二支队司令。他骄横淫逸,阴险狡诈,一心想取代专员盛子瑾的位置。他仇恨盛子瑾由来已久,千方百计制造摩擦,恨不得把盛子瑾连同其部队彻底消灭。盛子瑾对许志远亦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端掉许的老窝。而许、盛双方又都想利用共产党的力量,限制对方,发展自己。他们三天一交手,五天一闹哄,大打狠打随时可能出现,闹得皖东北大地鸡犬不宁。虽然他们是“狗咬狗”,但受害的还是老百姓,受影响的是皖东北的抗日斗争。为了调和盛、许之间的矛盾,为了把这两个人都拉到抗日战线上来,张爱萍、刘玉柱等分别做了盛、许的工作后,又在苏鲁豫支队司令部驻地灵北张大路举行了“盛许会谈”,几经曲折,还是在酒桌上重申再不摩擦,握手言和。
张爱萍深知这一协议并未能完全解决问题,送走许志远后,又送盛子瑾,建议其走大道返回。盛子瑾执意沿着濉河的小路走。结果途经小湾子遭到了与许志远关系过密的柏逸荪地主武装的伏击,造成江上青和朱伯庸等人牺牲。
盛子瑾的结局,特别是皖东北地方武装统归张爱萍的新四军四总队所管,而且张爱萍率领四总队横扫敌伪顽,使许志远不由得产生了岌岌可危的感觉。他不愿意受张爱萍的“捏巴”,更不愿意走盛子瑾的路。他认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是把他的部队交给其副官徐合璧,随后他带两个随从,骑马直奔安徽省政府驻地立煌县要武器,以便与张爱萍较量。
张爱萍得到消息后,深知许志远这个人一旦弄到武器,必定会制造摩擦,倒不如先借用力量,来个顺手牵羊。于是向中原局书记刘少奇报告,建议驻守在通往立煌县的必经之地的新四军五支队,在许志远领回武器的路上将其干掉。刘少奇同意了这一意见,电报发走的第三天,五支队队长罗炳辉便回电:“许志远已被扣留,所带轻重武器连同一个加强连,全被缴械。”
(三)
张爱萍处置韩德勤问题的前前后后又是怎样的呢?
1941年11月下旬,张爱萍到阜宁县三河镇上任新四军三师副师长,在师长兼政委黄克诚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
1942年11月,由饶漱石任书记的华中局召开紧急会议,针对日伪军两万余人将对苏北盐阜地区进行疯狂“扫荡”,华中局及新四军军部将转移到淮南地区。三师师部分散转移到盐阜边与苏中交界地区,仅留三师副师长张爱萍负责指挥盐阜地区反“扫荡”,并决定实行一元化领导,由张爱萍兼任盐阜地委书记、八旅旅长和旅政治委员,还兼任盐阜军分区司令员和政委。盐阜地区东临黄海,西滨涟水,北界陇海铁路,南达盐城、兴化,南北长140多公里,东西宽120多公里,射阳河横贯南北。这里本是新四军军部和三师师部所在地,是华中地区抗日民主根据地的领导中心,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张爱萍一人要挑起这样的重担,深感任务艰难,但依然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1943年1月,张爱萍牵头成立起盐阜地区反“扫荡”指挥部,随后召开了县团以上干部及开明士绅参加的反“扫荡”紧急动员大会,并根据盐阜区为一片平原,处处水网,且村庄稠密,又大都有围墙、围河、碉堡、炮楼等特点,制定了敌进我进、分兵巧进的战术。在张爱萍作了周密部署之后,整个盐阜区很快行动起来,党政军民齐上阵,男女老少皆出动,挖沟的挖沟,拆墙的拆墙,填河的填河,打狗的打狗,到处呈现出一派备战景象。
1943年3月12日,日伪军两万余人开始了疯狂大“扫荡”。先以主力“扫荡”国民党韩德勤部,以部分兵力对盐阜区军民佯攻;继之以大部分兵力自北至南对盐阜区构成一个大包围圈。根据预定部署,张爱萍率指挥部及直属队转移到了淮安北蔡桥地区。这时,国民党顽军、江苏省主席韩德勤的副官突然赶来,找到张爱萍恭恭敬敬地说道:“韩主席派我来与张将军商量,想借贵区一块宝地,以备我部队后撤暂住。”张爱萍深知蒋介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韩德勤明里一把火,暗中一把刀,是个反共老手,让他进驻我根据地,等于是引狼入室,养虎遗患,但又不好直言拒绝。于是心生一计,说道:“对于贵军的要求,我部当尽量满足。但是我认为贵军进驻这里不是上策。就日寇猖狂的来势看,其‘扫荡’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结束的,而我们反‘扫荡’也不一定能尽快取得胜利。因此我部也做了转移的准备,如果贵部进驻这里,我们两支部队挤在一处,于抗击、于撤离都不利。”张爱萍将军作了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分析之后,又给来者提出了一条捷径:“贵部可以从我根据地边区通过,进驻洪泽湖畔我新四军四师防地,我可以通知他们迎接贵部。我想敌人还不致于打到洪泽湖畔吧!”该副官回去当晚即打来电话,说:“韩主席对张将军的安排十分满意,要我代为致谢,准备立即按将军的计划行动。”
张爱萍当即一面向新四军军部及四师师长彭雪枫发了电报,说明韩德勤近日即将到洪泽湖畔,建议趁此机会收编其部队,以铲除后患;一面通知边区部队提供方便,为韩部让道,使其毫无疑虑地赶往目的地。反共老手韩德勤也在打着如意算盘,在他亲率3000余人,由东西进时,蒋驻阜阳地区华中游击总司令王仲廉部亦奉蒋之命由西东进,妄图通过他们东西对进,夹击消灭我四师于洪泽湖畔。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韩部到洪泽湖畔立足未稳,即被我四师击溃,其旅长王光夏被击毙,韩德勤及其参谋长等也被擒,韩部的武器被收缴。王仲廉部由西东进,一路挨打,待赶到灵北杨疃附近时,打听到韩德勤部已被我军歼灭,遂慌忙率部从灵北缩回津浦路西。
以上三例记录在案,怪不得彭雪枫赞叹张爱萍是“善借”战术的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