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竹杠
浙东区党委于1944年11月城工委成立后,任命王文祥为书记,当时他患肺结核病,常咯血不止。谭启龙特地叮嘱他要好好休养,身体第一,边治病边干些工作,主要抓大的原则问题,日常工作和具体问题放手让副书记丁公量(化名粟后)去处理。
四明山区层峦叠峰,大大小小的山头一个连着一个,老百姓就分散居住在各个山坳里和山坡上。浙东区党委的机关和干都,新四军浙东纵队各部队,也都分散住在各个小山村的群众家里。丁公量带城工委几名精干人员住在西岙村,这里距四明山总的出口陆埠约六七里,对外公开名称叫“大陆公司”,便于敌占区前来请示汇报的人员联系工作。往山区走五六里山路,就到了王文祥住的一个独立小山村。
一天,丁公量和乐群相约来到王文祥住处。这是一间非常破旧的茅草房,室内放着一张旧床,别无长物。王文祥的妻子陈明华,是城工委机要秘书,并负责照料他的生活。
王文祥从床上欠起身,热情地欢迎丁公量和乐群的到来。
略事寒暄后,乐群向王文祥和丁公量详细汇报了去宁波工作的经过,讲了我方潜伏在日特组织中从事地下工作的四00小组成员周迪道、周斯明、冯禾青、王福林、莫奇等同志的思想情况和工作表现,以及四00小组目前的内外斗争环境。最后乐群又谈了有关他们的活动经费问题。
王文祥边听边不断地咳嗽,有时咳得很厉害,使乐群不得不稍停等他顺过气来。
丁公量对如何解决周迪道提出的活动经费问题,陷人了沉思。
浙东抗日根据地大都是山区,群山连绵,山高林密,耕地很少。俗话说:靠山吃山,山区虽有木材、竹子、茶叶,竹笋、玉米、地瓜和桃、告、李、葡萄等等产品,但处于日伪和国民党顽固派的包围封锁之下,产品运不出去,所以人民生活穷苦,我党我军干部战士常常是食不果腹,冬天甚至穿不上棉衣,经费十分紧缺。因此,要拿出不小的一笔经费给“反间谍工作小组”,丁公量感到难度很大。丁公量对乐群说,在开展日、伪军工作时,在不浪费的原则下,经费的使用上不能太苛刻,为获得情报,需要进行联系、交涉、应酬,这都需要用钱。组织上拿出一些钱发给他们,也不是做不到。但是,日本宪兵都是些特务,他们肯定要怀疑周迪道他们的钱从何而来?所以,我们即使有经费,也不能发给他们。解决问题的办法,全靠他们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彻底改变生活方式,因为现在他们的公开身份是日本宪兵队的“密探”、“联络员”。在宁波老百姓心目中,他们是“铁杆汉奸”,是“魔鬼”。我认为装鬼就要像鬼,而且装得越像越好。如果他们个个洁身自好,孤芳自赏,甚至烟酒不沾,那就会显得鹤立鸡群,招致敌人的注意和怀疑,最终暴露了自己。所以,他们一定要跟那些汉奸、魔鬼厮混在一起。日本鬼子和汉奸花天酒地都通过“敲竹杠”中饱私囊,我看他们小组也可以而且应该去“敲竹杠”,以此来掩护自己,并用这个办法来解决活动经费问题。
“当然,敲竹杠有个政治原则问题。”丁公量语气严肃地向乐群交代说:“你们四00小组‘敲竹杠’,根本目的是为了迷惑敌人,站稳脚跟,以便开展反间谍工作。绝不能为了搞钱、发财而去‘敲竹杠’。‘敲竹杠’的对象,必须是奸商,是投靠日本鬼子的汉奸商人,基本群众绝对不能敲。‘敲竹杠’的钱数也要适当控制,不宜过多。太多了,别人会眼红,对你们小组也不利。‘敲竹杠’的方式也应多种多样,除了明火执仗地敲榨外,还可以‘拼干股’,跟汉奸合伙做生意;可以‘融资’、‘借贷’,等等。”
乐群听了,心想丁公量同志不愧是敌工战线上久经沙场的指挥员,站得高,想得深,政治上把关把得准,几句话就把小组面临的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和经济问题解决了。
周迪道听了乐群的传达后,立即召集小组开会,制订出了“敲竹杠”的具体方案。“敲竹杠”的对象,选定一家名叫“久大商店”的老板。他是个汉奸商人,儿子又在国民党顽固派部队,据说还是制造皖南事变刽子手顾祝同手下的一个亲信。一天,周迪道带了冯禾青和几名“联络员”找上门去,对老板说:宪兵队铃木先生知道你的儿子在重庆那边,要你跟我们到宪兵队走一遭。
老板一见如此架势,叩头如捣蒜,连声说:“我的儿子在大后方也是混口饭吃,务请爷叔们高抬贵手!宪兵队我就不去了,爷叔们要什么尽管说。”
周迪道向一个“联络员”呶呶嘴。那个“联络员”就进一步对老板恫吓说:“宪兵队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清楚,那是鬼门关,进去了出不来的!”
老板连声说:“是!是!务必请爷叔帮忙说说话。”
“联络员”上前一步,对老板附耳低言。老板边听边点头,最后苦笑着无奈地说:“好,好,我马上办。”说毕,他去后边拿了100万元伪币,交到了“联络员”手中。
一天,周迪道得到情报,说住在鄞县西部和奉化一带的国民党顽固派俞济民部队,常暗中派人到宁波城里活动,还向担任伪宁波商会会长的袁瑞甫“敲竹杠”,而且数目巨大。周迪道和小组成员多次研究,认为俞济民这个人很反动,跟汪伪第十师师长谢文达暗中勾结。不久前在天台召开的一次“绥靖会议”上,顽固派根据蒋介石“限期剿灭浙东奸匪”的指示,疯狂叫嚣要在三个月内“剿灭浙东新四军”。因此,对俞济民派到宁波城里“敲竹杠”的人员,也应该“敲”他们一下。
这个想法报告乐群后,乐群返回根据地向丁公量作了汇报。丁公量从维护国共双方合作抗日的统一战线大局出发,明确指示,对俞济民部暗中派人在宁波城里开的商店,不能去“敲竹杠”;对俞部秘密派到宁波的地下税收人员,也不要去碰他们。我们“敲竹杠”的对象,必须是投靠日寇、鱼肉百姓、民愤极大的不法奸商。这样才能赢得人心,又可解决我们活动经费上的燃眉之急。
根据这一指示,周迪道和小组成员反复研究后,将下一次“敲竹杠”的目标锁定为伪宁波商会会长袁瑞甫。
一天,周迪道得到眼线报告,说顽军俞济民部派来收税的人员已秘密会见了袁瑞甫。袁已暗中通知各行各业的商人,先分头将税款交到他手中。
周迪道要眼线继续监视并及时报告。同时,他派出精干人员盯梢并跟踪俞部的地下税收人员。
又过几天,周迪道得到情报,说袁瑞甫交给俞部地下税收人员的税款竟多达1亿元伪币。
周迪道当机立断,立即派人将俞部地下税收人员“请”到一个酒楼,同时派人把袁瑞甫也“请”了来。当着两个人的面,周迪道对袁瑞甫说:“你向俞济民交税交款,这件事的分量你心里清楚!你看,我是把你送到日本宪兵队呢,还是不送?你自己说该怎么办?”袁瑞甫当然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在日本鬼子心目中是“通敌”,罪在该杀之列。他冷汗直流,全身颤抖,连连作揖,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我不向他们交税,我们同业公会许多人跟国统区的生意就没法做呀!他们就要杀我呀!朱先生(周化名朱人达),宪兵队里一进去我就没命了,我上有老母,下有孩子,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周迪道故作姿态,说:“那好吧,看在你我老朋友的面子上,我就不向宪兵队告发了。但我手下的人多,弟兄们也不能喝西北风呀,你给他们多少,也给我们多少。”
袁瑞甫一听,低下头想了一会,最后哭丧着脸答应说:“钱,我一分不少,但时间请你宽限几天。这么大的数目,我得想办法多方筹集。”
“戏”演完,袁瑞甫和俞济民部的地下税收人员向周迪道千恩万谢而去。周迪道对俞部人员说:“咱们都是中国人,总不能你打我、我打你呀!”别的话周迪道不能说,只能以此暗示顽方不要再跟共产党、新四军闹摩擦、打内战。
几天后,袁瑞甫乖乖地将1亿元伪币送交给周迪道。
面对这么大一笔巨款,周迪道心想:丁公量同志指示“敲竹杠”的钱多了,“别人会眼红”,这话很有道理。于是他和小组同志作了认真研究,最后决定:对其他日寇“七大密探”即成建、傅侠、李明耀、顾瑞大、龚涛、周越生、钟荣法等人,每人各分给1000万元伪币。对自己手下的其他“联络员”及眼线等等,也分给2000万元,只留下1000万元作为小组的活动经费。
俗话说:“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其他“密探”和大小喽罗分到钱后,都竖起大拇指,称赞周迪道“讲义气”、“够朋友”,他们和“反间谍小组”几名成员的关系也更加亲密,都表示“要跟朱先生干”、“和朱先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渐浙地,周迪道在密探、“联络员”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高,无形中成了他们的头。
按照上级的分工,由莫奇管理经费。因为伪币的币值很不稳定,周迪道等人设法把几次“敲竹杠”所得的伪币,兑换成金戒指、银元、钱庄支票等,只留少数现金,以作为“交朋友”等经费。莫奇还负责保管周迪道的私章,每笔支出都要周审核后盖上章,再由她支付。小组的同志们达成共识:每笔开支都要手续清楚,能省则省,绝不能挥霍浪费,要多节省一些钱,用于革命。
乐群还特别向周迪道和莫奇交代说,不义之财,取之有道,用之得法。要准备用这些钱,为我根据地采购一些必需的军用和民用物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