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期●老战士专访●

几度转换一生翱翔

——记上海新四军老战士张优

作者:王苏凌

近千人的会场座无虚席,人们在倾听一位年近九旬老人的演讲,他的一头白发蕴含沧桑,眼神充满睿智与刚强。他腰板已不那么挺直,腿脚也不敏捷。然而他洪亮而清晰的话语,把全场听众引得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喜怒眉梢。

他叫张优,新四军老战士,原上海歌剧院院长,一位饱经历练、几度转岗、成就斐然的阳光老人。

1941年,17岁的张优正在上海华光戏剧专科学校学习,他的热血因日寇对祖国的烧杀抢掠而沸腾,在地下党组织的引导下,毅然到苏北参加了新四军。

参军前,张优对共产党就有了初步认识。在1926年入党的表兄冯子京感染下,他阅读了许多进步书籍和刊物,如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刘少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以及新四军的《江淮日报》等,观看了《雷雨》、《日出》等进步话剧。他喜爱戏剧,他想用戏剧这种形式为抗日做贡献。
可理想被现实改变,他被送入抗日军政大学九分校学军事。

九分校校长是威名远扬的新四军粟裕师长,他亲自为新学员讲课。学员大部分是来自上海和马来西亚的知识青年。粟裕说,有文化是你们的长处,无军事知识是你们的短处。现在最需要的是有文化、会打仗的军事干部。粟裕的讲话,在张优的心中投下巨石,掀起阵阵波涛,改变了他的初衷,他有了为军事而献身的抉择。
张优成为抗大参谋队的学员,开始学习战术、侦察、通讯、测绘、队列等知识,学会各种武器的使用。半年紧张的学习毕业后,张优背起背包,告别抗大,来到新四军一师二旅四团参谋处,开始了军事参谋的战斗生涯。

虽然舍弃了戏剧,但他第一次独立指挥战斗却充满了戏剧性。1943年底,张优发疟疾在休养连养病。那天,他们接到命令,在溧阳钓桥一带堵截日寇南浦旅团的进攻,掩护全团转移。他在寒冷中脱掉大衣,抱起机枪,带着一排人快速勇猛地冲上山头,对着日伪一阵猛扫。鬼子顿时被他们突如其来的打击弄懵了,趴在地上保命,随后溃散。战斗结束后,他才感到身上一阵寒冷。团首长风趣地说,“真看不出,休养连的病号们掩护了全团大部队。张优带的排立了功。不过为了机枪把大衣扔了,给鬼子捡去,可惜了。哈哈!”
从参军到全国解放,张优先后参加了57次大小不等的战斗,负伤两次,荣获国家三级自由独立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八年战争磨练,他从一个热血青年,成长为成熟的部队指挥员。

上世纪60年代,张优担任了南京军区前线歌剧团政委。他的戏剧理想还原了。正当他如愿以偿想大干一番时,一场浩劫又无情地改变了他的事业轨迹。“文革”初期,由于不支持所谓的造反而惹怒了造反派,他被贬到“五七”干校劳动。由于表现还算令领导满意,他又被派往安徽生产建设兵团。领导对他说:“我们有座煤矿,在江南好地方,煤炭是国家战略物资,十分重要……”,便把一脸茫然的他派到了生产建设兵团四师的煤矿筹建处。

张优的职务是煤矿党委书记。所谓的煤矿,还在安徽省煤炭研究院画的一张图纸上,要在十几平方公里的空地下挖出煤来。先来的矿领导希望组织上派一名懂行的党委书记,当看到在歌剧团当政委的他来担任党委书记时,一种怀疑和不信任顿时流露在脸上。有人打趣:“好家伙,来了个剧团政委,有戏看了!”

张优没向困难低头,战争年代都闯过来了,何况一座煤矿!

他买来20多本专业书籍,白天黑夜连轴转地啃了起来。他大胆启用4名准“右派”技术骨干,制计划,定方案,培训人员,上下取经。第一年,他们修公路、架桥梁,建成山顶水库和3.5万千伏变电所,医院、学校、服务社等在荒野中拔地而起;第二年,开始打井,建巷道;第三年,井下巷道打通了煤层,见到日思夜想的煤炭,艰苦奋斗有了结果,全矿沸腾了,张优和大伙一起尽情欢呼、跳跃。

张优在煤矿工作了五年,这五年是在艰辛、困苦和委屈中度过的,每年,张优都要下井四个月,他的冠心病曾在井下发作,昏厥过三次,但仍未阻止他奋战一线的决心。五年中,共建巷道1.2万米,年产煤炭15万吨。他得到了领导、同行的信服,向祖国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他的理想是从事戏剧工作,却戏剧般地变成煤矿行家。

1980年,年过半百的张优,令人难以置信地做出一个大胆决定:离开近40年的部队,放弃师级职务,自愿降职团级,转业回上海,担任上海市文化局音乐舞蹈处处长。他踌躇满志。可他面前的道路并不平坦。

他要管上海乐团、交响乐团、轻音乐团、芭蕾舞团、杂技团、舞蹈学校、歌剧院等八个文艺团体。他感到自己不懂交响乐和芭蕾,为此花了整三年时间,放弃节假日,深入基层,请教专家,潜心学习,几乎听遍了交响乐团的全部节目,看完了舞蹈学校一至七年级的全部课程和芭蕾舞团演出的节目。三年,他靠毅力和信念充实了自己,从门外汉转变为内行,工作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1982年,组织上派他兼任上海歌剧院院长。经过数次运动的上海歌剧院,满目疮痍,人才众多但情况复杂。一批老同志因犯有所谓的错误,被开除党籍、降职降级或靠边停用,才华被闲置。一个700人左右的单位,却17年没有院长。

“要找一个老资格、有魄力的人来担任院长。”按照这样的条件,张优被选中了。当市委宣传部领导找他谈话时,他本想婉言拒绝,但在四位部长的轮番谈话和组织信任面前,他选择了服从。他对领导说:“我去工作,定当鞠躬尽瘁。”

张优带着坚韧和毅力上任了,一干就是五年。他实事求是为老同志落实了政策,安排对口工作。他制定规章制度,理顺了各种关系。歌剧院走向正轨,人们的精神面貌改变了,整个歌剧院充满了生气。

这时,他又与舞蹈结了缘。他担任了上海舞蹈家协会的常务理事。他想让上海的舞蹈上一个新台阶,因此便有了举办华东舞蹈汇演的设想。为此他走遍华东六省的文化厅及舞蹈家协会,动员他们参加华东舞蹈汇演,以改变舞蹈落后局面。他的努力有了收获。第一届华东舞蹈汇演取得成功,随后的四年里,上海的舞蹈表演事业达到了最风光时期,大量优秀编导和演员脱颖而出。张优为此而欣慰。

离休了,张优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那年他61岁。这个年龄是船到码头车到站,开始颐享天年的起始点。可张优却没有停歇。他向文化局长请缨,延续了他《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上海卷》的主编工作。他在上海6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搜索,在民俗、灯会庙会、文物、宗教,甚至民间传闻中挖掘。他召开几百次会议,开办70多期培训班,走访了几千人,找出民间舞蹈近500个。1994年,张优耗费了大量心血后,该书终于正式出版,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张优受聘为文化部国家“九五”重点项目《中华舞蹈志》副主编。他又开始了新的攀登。此时,他还相继担任了《上海舞蹈舞剧志》、《上海音乐志》、《上海歌剧志》副主编,《上海文化艺术志》编委,《上海浦东大辞典》顾问等职务。这对一位老人来说,工作量是很大的。然而,张优并未感到苦,信念和毅力使他变得更加精神矍铄。为了寻找音乐史料,光是翻阅老《申报》,他就和编辑部的几个人,把数十年的旧报纸逐页翻过。一位在大百科全书音乐卷当过编辑的老同志感慨地说,我参加编大百科全书,也没吃过这样的“苦”。

近30年的艰苦修志,张优参与完成了32卷本《中华舞蹈志》中的17卷的编辑,参与完成《上海舞蹈舞剧志》等多部书籍的编写。张优的顽强、勤奋与踏实,使他两次获得文化部嘉奖。

作为老新四军战士,他担任了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理事、一师分会常务副会长和上海抗大研究会副秘书长等职。为传承中华民族可歌可泣的历史,歌颂新中国的成就,从2005年起,张优不顾年过八旬,用满腔热忱、亲身感受,为社区、学校、部队等做了200多场颇受好评的演讲。他笔耕不断,离休后著有《蜂蚁草》、《魂萦军中》、《大地之歌》等多部作品,把他的经历、内心感触奉献给读者。

如今,张优仍在不懈地写书、编书、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