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已经过去60年了。战争的硝烟已经消散,但这段历史不能忘记,也不应该忘记。
60年前,我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和朝鲜人民、人民军并肩作战,克服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英勇作战,不怕流血牺牲,历经近三年的时间,把敌人从鸭绿江边撵到了三八线以南,迫使美帝国主义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从而赢得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的胜利。这胜利是来之不易的。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们是被迫打了一场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取得胜利的战争。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是我们党领导中国人民经过28年的奋战夺得来的。仅仅一年,战争的创伤需要医治,百废待兴。六万万人民连吃饭都困难,怎么能设想去打一场牵动全国的战争呢。可是不打行吗?美国帝国主义纠集十六个国家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入侵了朝鲜;同时派兵到我台湾、派军舰到我台湾海峡;宣称鸭绿江不是天然的国界,我边境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遭到严重的威胁,不断地受到损失。我们能不自卫、能不反抗吗?我们的党、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代表着党、国家、人民和军队的愿望,发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我们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是被迫的战争。
我们的武器装备和美国的相比差距甚大,虽说武器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败,但武器是重要因素。美国是世界上第一流的经济大国、军事强国,空中有世界第一流的空军,地上有强大的火力,坦克、装甲运兵车、各种火炮。而我们呢?战争开始,根本没有出国作战的空军。地面部队,基本是轻武器,坦克、火炮也很少,其数量,我一个军还不如美军一个团的多。
我们空军是边打边建,从空战中学会和敌人打空战、驾驭空战,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抗击美帝国主义的空战中成长壮大起来了,成为世界上强大的空军之一。
我们这些驾着飞机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空军,是遵照毛主席“创建一支强大的空军,歼灭残敌,巩固国防”的号召,在陆军的基础上组建的,飞行员是从陆军选调到空军来的。朝鲜战争爆发时,我们还在预科总队补习文化。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的需要,我们停止了文化学习,分配到本科去飞行。我是1950年11月到济南空军第五航校,经过一个月的航空基本理论学习,就上了飞机。用了6个多月的时间先飞了雅克-18初级教练机,又飞了雅-11中级教练机。1951年7月1日,我到了空军十五师,开始准备飞米格-9,学习理论进行座舱实习,正准备上飞机飞行时,上级来了命令飞米格-15。第二天早晨坐上北去的火车到公主岭,在苏联教官的带领下,飞米格-15。不到两个月,上级又命令我们进行战前训练,准备去抗美援朝。飞了一次水平攻击,打了一次地靶,感觉了一下空中打炮是什么滋味,就于1952年1月5日,到了安东南边的大孤山,加入中朝联合空军的战斗行列,成了光荣的志愿军空军飞行员。
我们的对手是号称世界第一的美国空军,什么二战王牌,奔迫式、雷电式、佩刀式军机等,不可一世。我们按照毛主席教导,在战略上蔑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联司派来教员给我们讲课,如战斗队形,空中搜索的分工,发现敌人后的空中指挥、攻击和掩护等知识。我们飞行在朝鲜上空,看到美丽的城市和村庄被美国强盗炸得一片狼藉,更激起了我们胸中的怒火,立誓一定要狠狠地打击美国侵略者。
上级给我们安排的是实战锻炼,从空战中学会空战、驾驭空战。从打敌人的小速度飞机、小机群,打一仗进一步,有利则打、不利则走,不硬拼、不恋战。开始我们不理解,见到敌机就想打,特别是我们战斗出动,几次发现敌机,因当时所处的位置不好未打上,就更急着想和敌人拼一场。1952年的2月中旬,我们团起飞20架飞机,在逆川上空10000米巡逻,发现东面稍高处有敌机群。杨副团长命令我们投掉副油箱,向敌机冲去。我把小炮的射击手柄都掰了下来,心里想着杀敌立功,为朝鲜人民报仇的机会到了。杨副团长请示联司:“812号请求攻击!”联司指挥员回答:“812号返航!”我以为是听错了,杨副团长也以为听错了,就问“你说什么?”回答还是“812号返航!”,军人要服从命令,只得返航。降落后,一个个都像是打了败仗似的,低着头一声不语。快嘴都基恩自言自语“像这样的仗都不让打,还不如回去算啦!”到了休息室,都往床上一倒,有的还拉过被子把头蒙上。“饭送来了!”老师傅几次来喊,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动,急得他嘟嘟嚷嚷地说“这是怎么啦,连饭都不吃啦?”
没隔多久,来了辆小汽车,黄师长、崔政委、吕副师长和机关的同志下车向休息室走来。躺在床上的同志们都站了起来。吕副师长也是飞行员,平时经常同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他先开口:“这是怎么啦,都搭拉着头啊?”黄师长说:“看起来同志们的气不小啊,政委先说说吧!”崔政委说:“刘司令打电话说,今天的仗没有让四十三团的同志们打,可能会有意见,要我们师的几个同志来谈谈。敌人近50架飞机,你们才20架,悬殊太大。如果让你们冲上去,也可能打下几架敌机,可你们要损失多少,就难说啦。我们不能同敌人硬拼,我们拼不起呀!同志们要好好研究,不要急躁。仗是有得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这时,电话响了,李参谋拿起电话,说“是”,回过头来向师首长报告说,“有情况,请首长回指挥所。”崔政委说:“刘司令的指示都给你们说了,吃过饭要好好地讨论,千万不能急躁,我们走啦!”大家送首长到门外上车离去,高高兴兴地去餐厅。首长们的谈话,使我们对于什么样情况可以打,什么样的情况不能打,认识上有了比较大的提高。空军初建,我们一个航空兵师,能参战的飞行员,最多也就50多名,经不起拼啊!
3月24日早8点多,我们12架飞机奉命起飞,高度8000米,沿海边向清川江口飞行。刚过铁山半岛,联司通报情况说:“敌机8架,高度9000米向清川江口飞行。”我的心里乐滋滋的,12机对敌人8机,我们是以多打少,好机会。不一会儿联司又通报:“敌机在你们右前方50公里。”我们向前方看去,因为迎着太阳,看得眼睛直流泪也没发现敌机。快到清川江上空了,传来刘司令员宏亮的声音:“你们投掉副油箱。敌人下降高度啦,是冲击机,就这一批,发现了狠狠地打!”已经到清川江口,仍然找不到敌机,我们十分焦急。刘司令又下令:“下降高度,在清川江上空盘旋搜索!”我们转一圈,高度约4000米。我们中队的左僚机报告:“敌机在我们的右下方,海边上。”李春贵副大队长喊了一声“攻击!”一个下滑转弯,向敌机冲去。我和长机从右侧转到左侧,跟着向敌机冲去。距离稍近了,看到敌机是机翼尖上挂着两个副油箱的F-80机。我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这种飞机速度比我们米格-15小,每小时只有900多公里,是跑不了的。我是僚机,任务是掩护长机。突然发现在右前下方,有4架敌机抬着头,向我的战友偷偷地攻击。我感到情况十分紧急,连报告都未来得及,右转一个角度对着敌机头前方开了几炮。我机上的三门炮是连动,炮弹的火光像笆斗那么大,从敌机前划过,敌人放弃了对长机的攻击。我完成了掩护任务,回头来看长机,已经不见踪影了。我决心打这4架敌机。我向敌机冲过去,敌机便双机分开。我知道假如我攻击这边的,那边的便转过来攻击我。这是美军的一种战术,我不上他的当,便拉升起来,待敌机集中起来,我就冲下去攻击。这样斗了好几回合,敌机乱了套,在接近陆地时编队向右转。我想攻击最前面的一架,还未瞄上,敌机突然反向左转。我也反过来攻击最前面一架,炮弹打在敌左机翼中间,把敌机翼打断了。敌机冒着烟,打着滚掉下去了。看到自己打掉了敌机,那个高兴劲真是很难形容。我转过来向海边追另外3架敌机。这时,发现在我的右前上方,有一架我机在追着一架敌机,另一架敌机在追击我机,情况十分紧急。想起首长教导我们的话,“在战斗中掩护战友比打掉敌机更光荣”,我拉起机头向右一转,对敌机前边开了炮。敌机赶紧向右转,正好给我个尾后。我想再靠近点,打它个空中开花。忽然发现另一架敌机从左后攻击我。按常规,我应当向左急转,增加敌人攻击的难度,并趁机摆脱,但感到来不及了,就向左压了个大坡度,作了个右上升侧滑。敌人未料到我会这样摆脱,开了炮就冲到我的面前。我转过来对向敌机。敌机向下俯冲,企图摆脱。我用小的下滑角在后边跟着他。当距离还有500米时,敌机向左压了50左右的坡度。我迅速地瞄准开了炮,炮弹都打在敌机身和左机翼的结合部主油箱的位置。敌机顿时起火爆炸,空中解体,掉下海去。
这一仗我击落两架F-80,我机也被敌人打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回到地面看了飞机负伤的部位,如果往后一厘米,就打在操纵升降舱的连杆上,那后果就难说了。有个苏联教官在我胸前画了个十字,说“上帝保佑了你”。我说:“是马克思保佑了我,因为我不信上帝。”
5月下旬,上级命令我们返回公主岭,进行休整。部队换了装,由米格-15换成米格-15比斯,就是副翼操纵由空气动力补偿换成油压操纵。
1952年底,我们师第二次奉命转前线,驻凤凰城北大堡机场。前一次仗打的虽不多,但战斗起飞并不少,有几十次吧。每起飞一次不管是打上或是没打上都非常认真地进行总结。达到飞一次就有一次进步,基本上学会了同敌人打空战和空战中的组织指挥。这次上前线,兄弟部队已把我们当老部队看。我们住北头,苏联部队住南头。苏联同志看到我的飞机上画着两颗红星,报以热烈的鼓掌,伸出了大拇指,口中喊着“好,中国空军好!”我们感到十分自豪。和我们住在一个机场的苏联飞行团,是苏德战争的英雄团。我们主动地向他们请教,他们也非常热情,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1953年4月7日,我在大堡机场上空击落了F-86飞机一架,敌飞行员费席尔跳伞被俘虏。那天下午4点钟,我们团12架飞机奉命起飞,任务是从吉安右转入朝,沿鸭绿江东侧飞向江口,寻机作战。接近吉安时,大队长李春贵请求出航。联司询问:还有多少架飞机在一起,大队长回答:“还有4机。”联司命令我们返航。因未打上仗,也未发现敌机,我们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向回飞。当我们接近宽甸时,师指挥员命令我们到机场上空掩护着陆。听到命令,感到又有仗可打了,劲又来了。在机场上空我的长机和我在机场上空掩护落地时,我的飞机油量警告灯亮了,只能返航。我们从高度1500米下滑到400米时,塔台指挥员突然紧急地喊“拉起来,快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啦!”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我很紧张。因我的前方除我的长机外,没有其它飞机。我向机场方向看,发现在云层里,有两架飞机,后面的飞机紧追前面的飞机,边追边开炮。机场北头有小山,两机随着地形而提升高度,前面那架趁机飞走了,追逐者改向攻击我们长机。这时我才看清是美国的F-86飞机。由于两机都经过了伪装,而且速度在900公里/小时以上,我无法分辨出何者是敌机,何者是我机。我急忙呼喊我的长机:“快拉起来,敌人向我攻击了。”话未落音,敌机已经开炮,火光飞向我的长机,长机喷口里冒出一团白烟。我判断是发动机停车了,又喊“不行,快跳伞、快跳伞!”向北飞下边山越来越高。我的长机没有跳伞,利用余速向左拉了上升转弯。敌机紧追不放,我则紧追敌机。三架飞机在半圆弧上距离600米左右,我刚要瞄准,已被敌机发现。敌机千方百计诱我跟着他转,企图摆脱我的追击。我未上他的当,拉升高度,在上面盯着他。他一计不成,马上反过来向左转。我们刚要瞄准,他又反过来向右转。我拼命地拉了一杆,硬是将瞄准具的中心光点,拉到敌机的前上方,一缩光环就开了炮,三炮齐射,炮弹打在敌机左机翼和机身的结合部,敌机的主油箱即刻冒出很大的烟火来。敌驾驶员急忙跳伞逃命。我报告:“敌人跳伞啦,快来抓俘虏!”同时扭转机头,对正跑道,放下着陆装置落了地。飞机滑到跑道南头,飞机油量用完,自动停车,好险啊!
这次作战的时间很短,从地面指挥员喊“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啦!”到我把敌机打下来,之间不会超过一分钟。要是从我看清是敌机F-86,到将其击落,仅在20秒钟以内。当时,看到敌机向我的长机开炮,我恨不能跳出座舱把敌人抓住,决心一定要把敌机打下来!我明知自己机上油量已很少了,心想油不够,能迫降就迫降,不能迫降就跳伞。没想到敌机那么两下子就掉下去了。我下了飞机坐车赶到我的长机迫降的地方,向长机驾驶员张牛科敬了个礼,对他说:“非常对不起你,你被人击伤了。”张牛科说:“不要这么说,你把敌机打下来了嘛。”
事后才知道,这次被我击落的F-86飞机是由美军的“第一流喷气式空中英雄”、“双料王牌飞行员”,远东空军上尉队长哈罗德·爱德华·费席尔驾驶的。
我年轻志愿军空军是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从空战中学会打空战的本领,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们完全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