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空联手攻占大和岛

从1950年10月至1951年6月上旬，中朝两军协同作战，已遂行了五次大规模的战役行动，共毙伤俘敌27万余人，把所谓联合国军打回到了“三八线”南北附近地区。经历了八个月的英勇作战，敌我双方的总体兵力已趋于相对平衡，战线也已恢复到战前状态。

　　一
　　大小和岛位于朝鲜北部西海岸铁山半岛的南端，距鸭绿江口近70公里。以大小和岛为主体及其周围的椴岛、炭岛一带驻有李承晚军的“白马部队”1200余人以及美韩情报机构的专业人员400余人。岛上设有大功率雷达、对空台和窃听、监视等设备，日夜侦听搜集我方军事情报，引导、指挥各式战机轰炸、扫射中朝城乡和交通线；指挥海军舰艇巡弋在我近岸海面，炮击我军阵地，杀伤我军民，气焰十分嚣张！如果我军再不拔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势必对我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和破坏。
　　1951年11月1日，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向参战的二、三、八、十师下达了作战命令。我当时在空军歼击航空兵第二师任作战参谋。我师接令后随即由师长张庆和、政委陈舒怀、参谋长周正勋在凤凰城机场召集苏军空军顾问亚蒙诺夫上校，司令部作训科、侦察科、军务科、通讯科和后勤、机务部门的主要干部，讨论研究本次的作战任务，并迅速制订出相应的作战和各项保障计划。
　　11月2日，首先由空三师出动双机对敌占岛屿进行了侦察照相，以供参战部队了解敌人部署和防御工事的配置情况。5日夜由陆军五十军一部首先攻占敌外围椴岛。
　　为配合地面部队作战，空联司命令：
　　驻于洪屯机场的空八师出动杜—2轰炸机9架，于6日14时前作好起飞准备。轰炸目标：大和岛的大和洞村敌情报机关和指挥所；
　　驻凤凰城机场之我歼击航空兵第二师以拉—11歼击机16架与米格—15歼击机组成联合编队遂行对轰炸机的全程护航任务；
　　驻浪头机场的歼击航空兵第三师以米格—15歼击机24架，在空八师遂行轰炸任务中担任全程空中掩护。
　　6日14时35分，八师二十二团二大队按序起飞。15时16分，在预定空域与空二师四团16架拉—11歼击机会合；15时38分空三师七团24架米格—15歼击机，飞抵预定空域宣川、身弥岛上空，在7000米高度上遂行掩护。一切都严密地按照协同计划实施。
　　在距目标还有3分钟航距时，空中指挥员韩明阳发出了命令：“紧紧编好队形，坚决消灭侵略者！为中朝人民报仇雪恨，同志们，冲啊！”
　　机群在敌高射炮火中穿行。临敌阵地越近，敌人的炮火越密集了，在我机群上下左右忽闪着团团火花。在指挥所的麦克风里只听得韩明阳坚定地命令机群：“压制敌人火力，冲过去。”机群随即侧翅向敌高射炮阵地扑去，用航炮密集地向敌阵地还击，终于把敌人的高射炮打哑了！15时39分，我轰炸机群飞临大和岛目标上空，准时投下炸弹，只见地面目标顿时如遭狂风冰雹，少顷又见大火弥漫。此时，只听得“白马部队”的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向美第八集团军哀号呼救。
　　在我机群完成任务撤离战地后不久，敌数十架F—86佩刀式战斗机才匆匆由南朝鲜机场起飞，待赶到大和岛上空时，只见岛上目标都笼罩在冲天的浓烟烈火中，连停泊在海岸的两栖登陆艇也被拦腰炸成两截了。16时19分，我轰炸机群平安地降落在浪头机场，无一损伤。
　　战后查核，此战，我轰炸机群共向敌阵地投弹81枚，命中71枚，炸死敌少将作战科长、海军情报队长等60余人，摧毁敌营房40余幢，粮食20余吨，弹药15万余发，登陆艇2艘，成功地摧毁了敌方目标。
　　岛上残存之敌在增援部队到达后，很短时间内又将指挥所迁到灯塔地域重建，继续搜集、侦听我军活动情况，还每夜21时至24时，派出军舰到大和岛附近海域炮击攻占椴岛的我地面守军。为了彻底拔掉这个眼中钉，我空联司决定再次轰炸大和岛。此次采取夜袭，由轰炸第十师执行。
　　十师首长将此任务交由二十八团夜航大队。该大队乃是我空军第一支夜航大队，飞行员都是全师拔尖的战斗技术好手。
　　11月29日深夜，10架杜—2在大队长姚长川的率领下依次升空。
　　23时22分，机组准确进入轰炸起点。这时，通讯员传达长机通知，“海上未见敌舰”。遂即按照预案，轰炸岛上雷达站。
　　此时，海面上已被前方飞机投下的照明弹照得如同白昼，大和岛近在眼前。3分钟后，见岛上有灯光，当即按规定对目标进行瞄准轰炸，然后返航。
　　当我最后一架轰炸机飞离目标区后十多分钟，敌F—86机群到达了大和岛上空，扑了空。
　　事后，美远东空军第五航空队向威兰空军上将报告称：“共军首次采用电子对抗和照明手段夜袭我战略要地！航线两侧竟形成40多公里宽的干扰器，实为可怕！”
　　二
　　我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决定，配合陆军攻占大和岛。
　　11月30日晚，我志愿军第五十军第一四八师即将发起登陆作战，彻底歼灭岛上敌军。
　　同日15时10分，空联司下达命令，令第八轰炸师出动杜—2轰炸机9架，第二歼击师出动拉—11歼击机16架，第三歼击师出动米格—15歼击机24架，于11月30日15时25分在联合编队中掩护杜—2轰炸大和岛灯塔区的敌指挥所。
　　空八师二十四团一大队战机于30日14时10分30秒，比预定时间提前30秒，在于洪屯机场起飞。由于提前起飞，长机转弯又过早，编队飞至凤凰城草河口（航迹偏右）上空时，比规定时间竟提前了5分钟。按计划应在河口上空与空二师拉—11编队会合，待拉—11歼击机编队飞至时，却不见轰炸机编队，于是拉—11赶紧向前追赶，直到凤凰城以南才得以与杜—2编队会合，组成联合战斗队形。
　　15时07分，联合编队飞经安东与浪头机场之间（已在预定航线右侧）时，比规定时间仍然提前了4分钟，此时又未能与空三师米格—15机群相会。情急之下经向空联司报告请示，经准许后继续前飞（因限于规定的轰炸投弹时间以及陆军攻击时间的制约）。
　　机群飞过龙岩浦，前临海岸线时，发现从云层中钻出并迅速飘移的个个小黑点。此时，我机群指战员都感到很兴奋，想是空三师的战友前来掩护了。
　　这些小黑点越来越近，约有30多个。不是米格机型（米格—15飞机垂直尾翼高耸），判定是敌F—86（它的垂直尾翼低矮）！刹那间，敌机已迅捷迎了上来，上下左右前后将我机群围裹了起来。敌机势众，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对我展开猛烈攻击。我编队长机高月明一边组织火力反击敌机，一边率领机群冲破敌阵，奋勇飞临目标。
　　担任掩护的空二师四团16架拉—11临空冲下来，用3门机关炮构成强大火力网，英勇还击，保护轰炸机群的战友们。敌机群在我轰、歼机群沉着、勇敢地还击下，眼看着自己的编队攻击不成，只得改为单机快速偷袭，企图击散我机群编队。
　　在我拉—11歼击机掩护下，轰炸机群也一边在航行中不时还击敌机，一边勇往直前，冲向目标——大和岛。敌人见自己交叉攻击又未得逞，遂又改变战术，集中攻击我机群尾部的三中队。三中队长邢高科镇定地告诉战友们：“要坚定顶住，把敌人吸引过来，支援前面的战友去完成预定任务！”
　　敌机从四面八方涌向邢高科战机。只听得哗的一声巨响，我战机的后舱盖被掀掉了，射击长吴良功身负重伤。舱盖碎片又飞击到通讯长刘绍基的头部、脸面，鲜血直流，高空的寒风呼呼地撕裂着他的伤口，钻心剧痛，但他却不顾一切地接过射击长手中的航炮，对着敌机发出串串愤怒的炮弹，迫使敌机掉头窜去。他又全神贯注地瞄准着一架飞临的敌机，敌机近距到450米时，他果断地按下炮钮，一串串复仇的火舌，直打得敌机猛地向后翻转了个跟斗；敌飞行员想趁机掉头溜走，但刘绍基比他更快，又连着打出个急速射，只听得一声巨响，这架F—86凌空炸裂！
　　06号机左右两个发动机都拖着火龙在前飞，舱口的机炮犹在向敌机喷着火舌！顽强地飞行了3分钟后，突然凌空炸裂了！09号机被击中着火了， 大火已经卷向座舱，机长宋凤声断然命令机组：“你们赶快跳伞，由我留下完成任务。”但是，作为人民空军的战斗员，谁都不愿意离机，领航员答：“不，机长，我不能跳。”射击员、通讯员异口同声说：“机长，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一起死！”
　　宋凤声不忍看着战友们同归于尽，厉声下令：“跳伞！快，这是我的绝对命令！”领航员陈海学被立即推下飞机，可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
　　10号机两翼被敌机弹击得如同筛眼，不久，拖着浓黑烟带，在空中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爆响，坠向大海！
　　此时，大队长高月明率领着剩下的6机继续英勇冲破层层敌障，直向目标地大和岛杀去。在前进航路上，虽已经历了40多个回合的拼杀，机群终于飞行到了目标上空，但是，敌人依然缠住不放。04机被击着火了，机长毕武斌身体多处负伤，血流如注。此时，竟有7架F—86在空中围住了他，继续攻击不止。他立即一拉机头，急剧上升，躲开敌机，同时命令射击员、通讯员，“开炮还击！”却不见回音，回首一看，只见两位战友已倒在血泊中牺牲了。他迅速驾机向右飞去，靠近编队机群，忽然座舱盖又被打掉了，飞机急剧下降。大队长在无线电里高喊：“04号，04号，跳伞，赶快跳伞！”他使尽全身力气控制飞机下坠，聚精会神地逼视着大和岛，仔细地辨认目标。“啊！”他大叫一声：“灯塔，就是这里。”他高呼一声：“战友们，再见啦！”——
　　只见冒着熊熊烈火的04号战机，浴着血、火，为了祖国的荣誉，为了解救朝鲜人民的苦难，向敌人的巢穴直扑下去……
　　编队中的战友们都被毕武斌的英勇壮举激动得泪眼模糊了，强忍剧痛，拭去泪水，直盯目标不移，5架战机无一例外地都把自己愤怒的颗颗炸弹砸向侵略者的脑袋……
　　在协同轰炸机战友执行任务的全程掩护机群中的我空二师第四团拉—11战机，也同时经受了与敌机殊死搏斗。拉—11歼击机最大时速为700公里，是二战后期的新型活塞式螺旋桨飞机，但与50年代装备到美军的F—86相比，已经相差了三代，无论是时速、升限、攻击力，都不能与F—86相比。拉—11虽小、陈旧，却有一点优势——转弯半径小，在内侧转悠特好！还有一点：机上装备有37毫米机关炮1门，23毫米机关炮2门，火力强大。
　　正是由于这一优势，空联司首长决定我16架拉—11陪护同是活塞式螺旋桨的杜—2轰炸机（比拉—11还低速近1倍）。它们在杜—2周围1000米范围里，一面与美机格斗，一边掩护杜—2前飞，空战极为激烈。
　　在激战中，我的老战友三大队副队长王天保发现了一架F—86正向着我轰炸机俯冲攻击时，立即迎了上去，当头给了它几炮，直打得这架F—86忙不迭地扭头逃跑。王天保故意吸引美机来攻，此时正有两架F—86看到这小不点认为好欺侮，就向着王天保的战机扑来。王天保一推油门，迎头冲击，吓得老美慌忙右转，企图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抢先绕到王天保身后咬尾攻击。可王天保一转机头抢到敌人的内侧，眼看着两架敌机进入他的瞄准光环中，他按动炮钮，三炮齐射，敌机尾后拖着浓浓黑烟而去……
　　与此同时，我三大队大队长徐怀棠正击落F—86一架。中队长徐卓生、副中队长王勇也各击伤F—86一架。
　　可是，接着有7架敌机围住了王天保，他一看情况不妙，急中生智，驾着战机不断切半径，成为内外两个圈和敌人转战。敌机乱了阵脚，乱钻乱撞。
　　正在敌我双方转悠着寻机下手，王天保突然减速，成45度角套住了一架敌机内侧，眼明手快地三炮倾泻，顷刻间一声猛烈爆炸，敌机拖着一道红色火球栽到了汪洋之中。
　　我四团在护航中与敌F—86扭打，王天保一人就开炮6次，最近距离约100米，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4架的战果，创造了志愿军空军以活塞式歼击机击落美军喷气式F—86战斗机的范例。
　　战后，王天保荣立特等功，被评为一级战斗英雄！他驾驶的战机拉—11（机号24）现展示在首都空军航空博物馆里。
　　空八师历经8分钟空战，击落F—86一架，自己被击落4架，除1名领航员被机长推下飞机跳伞生还外，余15名空中健儿皆壮烈捐躯长空！
　　我志愿军第五十军第一四八师一举攻占大小和岛，彻底挖掉了卡在我军后方的“毒刺恶瘤”，也为我英勇牺牲的空军战友报仇雪恨了。
　　朔风凛冽兮长空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英勇献身的空中健儿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