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版画家珂田

近日，女儿赵小卫买来了珂田于1939年创作的木刻画一套四张，作者用连环组画的形式，描述了一个职员在日寇铁蹄下苟且偷生的遭遇，反映了当亡国奴的悲哀，从而激发起人们的反抗意识。画面黑多白少，基调沉闷，主人公总是低眉垂首，周围的景物也十分单调，作者正是用这种特殊的语调，真实地表现了沦陷区市民的生活和心境。

看着这些木刻画，不由勾起了一段我与珂田的往事。

陈珂田，生于1914年，浙江宁波人，现代版画家，常用“珂田”名字发表版画作品。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参加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在武汉加入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曾在一家工厂当会计，业余时间创作木刻版画，曾有木刻画《小毛》发表于报刊。1947年12月，他当选中华全国木刻协会理事，木刻版画《上海的边缘》入编《抗战八年木刻选集》，《饿》与《妇人》入选抗日战争胜利后的第一、二届全国木刻展览，并被收录于《中国版画集》。新中国成立后，他在抗美援朝时创作了《保卫自己的土地》等版画作品，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会员。

我与他相识是在1941年。那年，我在新四军三旅政治部宣教科《先进报》社任美术编辑，驻扎在江苏如皋刘家园。《先进报》是新四军部队的报纸，油印，报头由旅政委姬鹏飞题写（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国务院副总理、外交部部长），主编是鞠盛（新中国成立后任北京《电影杂志》主编）。珂田是三四月间从上海来的。当年他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头上戴了顶高筒帽。当时除了编报纸，我们还搞了个《先进画报》，16开本，油印，偶尔还有木刻画，用手工拓印在画刊上。珂田来后，就和我们一起搞画刊。听说他见过鲁迅，是中国的早期版画家，我非常敬佩他。记得他刻了一套木刻连环画，十多幅，内容是“夏家渡战斗故事”，都是手工拓印，装订成本，印了几十本。工作几个月后，珂田就回上海了，此后由于战争频仍，我和珂田失去了联系。

17年后，我从志愿军转业到上海，1958年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任副总编辑。一天，突然有个身材修长、显得有些苍老、穿着中山装的陈同志来单位找我。我认出他是珂田同志，十年多不见了，我问他：“你在哪工作？”他说在闸北区一个单位里做会计。“呀”，我想一个知名的老版画家，怎么改行做会计？想到他经历一定十分坎坷，我就没有多问。
粉碎“四人帮”后，我调到上海书画出版社工作，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那时他为旅居美国的著名水彩画家程及出了本很好的画册，还送给了我一本（程及后来回上海定居，在交通大学捐助了一所美术馆，建在交大闵行校区内）。我也到他家去过几次，他有个儿子，后去了美国，师从程及。他曾托我两次在朵云轩买丈六的好宣纸，是寄给程及画大型水彩画所用，程及也喜欢用中国宣纸画画。这宣纸是宣城最好的，当时在朵云轩也存货不多了。珂田曾向我推荐高式熊调入我负责的书画出版社《书法》编辑部，后协助方去疾掌管篆刻方面的书稿。珂田是在20世纪80年代去世的，他一生命运多舛，可木刻版画技艺精堪，留下了不少优秀作品，令人钦佩。至今，我还时时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