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早春二月，我去南京，住在紫金楼宾馆。清晨散步，走到一个小会议室前，不禁想起老将军郭化若来。
30年前，也就是在这个屋子里，时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的郭化若中将，给我们宣传干部作报告。他讲到渡江战役，讲到渡江战役中他写的几首诗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今天重读依然感慨万千。
郭化若是一位优秀的军事家，又是一位著名的诗人。早年参加革命，担任过黄埔军校代区队长，红四军参谋处处长，抗日军政大学第三分校校长兼中央军委四局局长，解放战争时期任三野九兵团政委。他著有《军事辩证法》、《新编今译孙子兵法》，对推动我军军事研究和战争指导产生过深远影响。
1949年4月初，郭化若和司令员宋时轮，率九兵团开赴无为沿江一线，作渡江战役准备。九兵团司令部驻无为石涧铺，他们经常深入沿江一线部队，指导水上练兵，研究渡江的方案和时机。中央军委原定4月初渡江，因国共两党正在和谈，渡江时间一再推迟。17日晩，宋时轮在前指临江坝，得到渡江侦察营传回消息，说南岸的国民党守军88军与22军调防，防务还未明确，比较混乱，建议20日渡江。郭化若接到宋时轮电话，也认为这是渡江的大好时机，表示同意，立即向总前委发报请示。邓小平、陈毅接到电报后，马上向中央军委请示。18日9时，中央军委电示总前委，完全同意20日开始攻击。20日20时，部队发起渡江之后，郭化若离开石涧铺，向沿江前线奔去。只见隐蔽在江堤后面的大小船只，已翻坝入江，第一梯队的部队开始抢渡。北岸宁静的气氛霎时火热起来。船过江心，被敌人发觉，炮弹飞过长江。我军强大的炮兵立即给予还击，掩护突击船队登陆。
在突击部队陆续登上南岸后，郭化若也乘一叶小舟跟随渡江。时值午夜，弦月初升，疏星点点，炮火映红江天，可以清晰看到指战员和船工们的英姿。帆樯如林，弹流如雨，万船竞渡，整个渡江场面，宏伟壮观。郭化若心潮澎湃，脱口吟成《渡江夜·调寄菩萨蛮》：
“素帆百万飞如箭，乘风顷刻敌前现。碧水静无波，疏星夜转多。弹飞如急雨，难阻雄师路。天险说长江，功成夜未央。”
以后补记，注有一行小字：“渡江之夜作于江心一叶小舟中。”
这首词，格调高雅，情景交融，意境深远，淳朴自然，是一首撼人心魄的写真诗。
百万雄师南下之后，解放军所到之处，群众欢欣鼓舞，青年们踊跃参加解放军，一片欢腾。在一个祝捷大会上，郭化若见一名刚参军的上海青年手执一把小扇，上有一首诗。将军爱诗，索来一看，系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该诗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此首诗虽意境无限，却与捷报频传之全国解放形势格格不入，与正出现于国际舞台之新中国赳赳雄姿大相径庭。将军以不平静的心情，挥笔续题一阕于扇后：
“长江千里飞槎，金陵四月落花。百万雄师南下，山惊海震，红旗插遍中华。”
部队政治机关将这首诗印发到部队，进行了一次革命传统教育。是啊，解放军可以一夜渡过长江，蒋家王朝顷刻间被摧毁。然而，对青年一代的理想信念和道德情操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郭化若在激战中就想到了此事。
“功成夜未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