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期●地下战线●

开辟“上海→口岸”地下交通线的回忆

作者:沈介和


  
  1948年,解放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国民党政府为了维护其反动统治,更加加紧镇压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为了保存革命力量,并为新解放区输送干部,上海地下党决定,将已经被列入黑名单,或有所暴露的同志,撤离上海,党员先到当时的中共华中工委党校学习,非党积极分子则到华中革命大学去学习。
  抗战胜利后,我进入上海青年中学高中部读书。从1947年下半年起,在郑炯芝同志带领下,投入党领导的第二条战线的斗争,于1948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年暑假,我被校方以“思想乖谬,侮辱师长”为由开除学籍,操行分数也从甲等,降到了“丁等”,实际上被取消了再进任何学校的机会。郑炯芝同志也被开除学籍。我们很气愤,就到学校与教务主任刘某展开面对面的说理斗争,并警告他:学校的这种无理行为,必将得到“清算”。刘当时面孔通红,无言以答。因为他知道,这是对我们的政治迫害。
  此后,我们就得到了党组织通知,我与郑都被列入了黑名单,必须离家隐居,等待撤往解放区。
  为了安全起见,我隐居到四川北路底的中央银行职员宿舍的亲友家。这里距国民党的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仅一箭之地。我原来想得很简单,以为十天或半月,即可去解放区。没有想到等了近20天不见任何音信,十分焦急,心想,不能老是坐等,应有更快的解决办法。我就去找隐居在横浜桥附近亲友的家郑炯芝同志,请他向组织汇报:我愿去解放区开辟一条新交通线。郑同意我的想法,答应向组织转告,并告诉我要耐心等待。我当时的想法是,既然需撤退的同志多,我再去开辟一条路线,不仅自己不要再坐等组织安排,还可帮助更多的同志及早进入解放区。
  不久,组织上派张彧(张益群)同志,在虹口公园与我会面。我将自己的情况及开辟口岸至上海交通线的具体想法等,向他作了详细介绍:
  一、上海至泰州口岸镇,有长江轮船直达,每天下午三、四点开航,次日上午到达口岸镇。上岸后,步行约一个半小时,即到达解放区边缘的封银乡各村庄,除口岸镇是国民党军队的据点外,沿途没有敌据点,比较安全;
  二、口岸镇是长江北岸的重镇,在敌人心目中,这里是他们统治的天下,防范比较松散。只要出示一下合法的身份证件即可通过据点关卡;
  三、从口岸镇到解放区的封银乡,约10华里,到张河乡,约8华里,沿途都是大道,来往的人较多,不引人注目,中间也没有敌人盘查;
  四、从口岸镇到解放区,沿途老百姓中,共产党的威信高,群众基础好,也未发现有敌特活动。
  总之,开辟这条交通线,行程较短,交通方便,沿途安全,比较可行。
  几天后,张彧同志向我传达了党组织的决定:同意我去当地党姐织商谈开辟交通线之事。       8月底,我回到老家,先去找我的老同学,口岸区委书记沈战堤,详细告知上海地下党要在口岸区建立地下交通站之事,因任务紧,迫切需要区委、县委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战堤同志很爽快地表示,即向县委汇报。没过几天,他就很兴奋地告诉我,县委非常支持建站的事,具体工作及安排均由口岸区委负责落实。
  大约在9月初,上海地下党派王克勤同志到口岸区封银乡来找我,了解建站工作落实的情况,我与王一起,跟战堤同志商量了各种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两天后,王先回沪汇报工作,不几天我也回沪。上海地下党决定派何正璋、叶公琦、丛林等同志到口岸区建立交通站。并由我先带他们到达解放区,开展建站工作。站的固定办公点,设在封银乡的中心——封家集。站上的行政开支,区委委托封银乡政府负责。撤退人员进站后,由当地交通系统负责护送去华中党校。交通站建成后,我和王克勤同志担任政治交通员。我第一批从上海带往解放区的有5人,是通过隐居在上海大厦旁的叶公琦同志接的关系。沈战堤同志介绍了好多在敌人据点的社会关系,使我们心里很踏实,遇到突然事件,不致惊慌失措。我们对撤退人员交待情况也很细致,遇到意外情况,应如何对策,使每个撤退人员心中有数,能应付多种事态。
  对于每个撤退人员扮演什么身份,事先都研究得非常细致。我们担任交通员的,也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装扮成恰当的身份。我和王克勤都是上穿白衬衫,下着黄卡其西装裤,既像穿便服的青年军,又像在校的学生,如遇查问,我们即按此身份回话。口岸镇虽是一个军事重镇,但毕竟与大城市差距较大,我和王克勤的这身打扮,在国民党军警面前,一直畅通无阻从未遇到过查问。
  从上海带进来的同志,也根据各自的实际条件,有的是单个的探亲访友,有的是假扮夫妻回原籍,有的是跑单帮(做小生意),有的是去某处办事(都是敌据点内的关系)。如叶公琦同志就是“生猪行采购人员”的身份,以“去泰兴县采购生猪”为由,出入解放区。
  最近听公琦同志说,为了更好的掩护撤退人员,口岸站还用大家的捐款,在口岸镇开了一家粮店,可在特殊情况下应急,如躲避盘查、抓壮丁等。一次,在公琦同志担任交通员时,恰遇国民党当局在上海实施警员警管制,加紧对进步力量的控制与镇压。上海地下党决定,加快撤退人员的速度。口岸站为完成任务,每两天就从上海撤出一批人员。
  口岸联络站因政治、地理条件好,又得到当地党组织的大力支持,在国民党封锁长江,禁止任何船只行驶之前的半年中,从上海安全撤退了一百数十名人员,受到过有关领导的好评。
  我因为在当地读小学和初中,对那里的风俗民情,地理环境、政治情况都比较熟悉,对于开辟地下交通线,掩护撤退人员均十分有利。但也有不利的一面,因为当地认识我熟悉我的人较多,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交通线的保密与安全。我曾经向组织提出,不宜留在口岸站工作,可以先去党校学习。组织上同意我的建议。1948年10月底,我被安排到华中党校十五队学习。
  由于交通线任务很重,工作人员很缺,不久,又被调去二分区邗东交通站去工作。这时的交通工作,已经很难开展。1949年初,国民党开始封锁长江,地下交通工作被迫暂停,应撤退的人员,包括已回沪的交通员,都在上海隐居下来。3月,撤退人员工作,全部停止。各交通站的同志,都集中到泰州市南乡的一个村庄,学习城市政策,并于5月初,随军南下,与华东局机关(当时番号是淮河部队)一起驻进丹阳农村。5月25日,我就随华东局秘书处机关从丹阳到达上海。
  60年前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