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期●散 文●
一个迟到的故事
作者:刘凯军
编者按:这组文章的作者分别是刘飞、廖政国、颜伏将军的儿女。他(她)们为缅怀在战争中失去的、从未谋面的兄弟姐妹们而撰写,感情真挚,催人泪下,读后倍感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我们应该分外珍惜。
从小就常听妈妈说:我有一个大哥哥,非常聪明,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精灵。哥哥生于1941年“皖南事变”的非常时期,因此起名:刘非常。哥哥三岁时,传染上“白喉”病,因无药治疗,妈妈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孩子窒息而亡,这是妈妈心中永远的伤痛。60多年过去了,妈妈对哥哥的思念仍然那么浓烈:当她看着蹒跚学步的第三代,会深情地提起哥哥;当她看着天真活泼的第四代,更是经常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非常如果不死,当年就这么大,现在也快70了……
2004年全军举办老干部长城杯保健知识竞赛时,我过关斩将,有幸被选拔到南京军区代表队。在北京参赛期间,遇到成都军区代表队的邓敬苏阿姨,在交谈中得知,她的爱人郑冶叔叔抗战时期和我父亲同在苏中军区一分区。邓阿姨巧遇几十年未见老战友的女儿,格外兴奋,当即拨通了她家中的电话。郑叔叔与我在电话中除了寒暄问候之外,还讲了一个年代已久的故事。
他说家父刘飞是他的老首长了,他们一直都非常敬重和爱戴老首长。当年父亲身边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就是我的非常哥哥),年龄虽小,但很懂事、很可爱,嘴也很甜,与妈妈在一起,从不烦人。小小年纪随着部队行军是家常便饭,途中知道要乖乖的,克制自己不能暴露目标。到了宿营地,还模仿着战士的模样,跟着到老乡家嘘寒问暖,常逗得老乡和战士们哈哈大笑。战士们训练时,他就会肩扛小树枝,跟在队伍后面,像模像样地迈步子,学刺杀、卧倒等。当时,他就是部队干部战士闲暇之余的“开心果”。父亲更是对他的儿子疼爱有加。战斗之余,父亲只要见到他的儿子,总是先举过头顶,再用满脸的胡须去扎扎那稚嫩的小脸,这是他们父子俩不变的见面礼。然后就是给他儿子津津有味地讲战斗故事,有时还会教唱几句革命歌曲。只要有人问小家伙长大了想干什么?必定是挺直了小胸脯有力地回答:跟爸爸一样,打小日本!
谁知有一天孩子被传染上了“白喉”病,如果及时治疗,完全是可以治好的。但那时,部队的药物非常匮乏,也来之不易。就在军医准备用“盘尼西林”(青霉素)为我哥哥治病时,被闻讯赶到的父亲坚决地阻止了。父亲非常严肃、坚定地说:这药是给重伤员用的,我的孩子决不能用。这是命令!父亲说话时两眼湿润了。谁都知道,如果不用“盘尼西林”,孩子就有生命危险。父亲当时也完全知道放弃治疗的后果,就是意味着对他儿子生命的放弃……妈妈眼睁睁地看着抱在怀里唯一的孩子,经过三天三夜的煎熬而痛苦地离开了人世。当时在场的人都流下了眼泪。郑叔叔说,你父亲把战士们的生命看得比自己唯一儿子的命更重要,当时对我们的教育太大了,以至我们终身难忘。郑叔叔在电话那端说着说着哽咽了……
听完了这迟到而令人心碎的故事,当时我的心震颤不已!原来,非常哥哥的死并不是无药治疗,而是有药不治!
回家后,我向妈妈提起此事,妈妈出奇地平静。她说:在那个年代,谁都会这样做的。她也认为战士的生命要比自己孩子的生命重要得多!我可亲可敬的父亲,我坚强慈祥的母亲,你们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前赴后继、浴血奋战,为了革命的胜利,完全是毫无保留地贡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我的非常哥哥,生命虽然是短暂的,但永远值得我们去歌颂、去怀念。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无数像我的哥哥一样,在战争年代献身的小生命——我们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在天之灵如有知,请接受已届花甲之年的弟妹们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