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期●烽火岁月●

难忘的地下斗争

作者:李世熙

  李世熙
1991年平潮中学50年校庆时部分40年代校友在原校留影

      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将临之际,我十分高兴地看到祖国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经济正在又好又快地发展,人民生活也不断地提高,和谐社会正常有序地推进,使年届85岁的我心情既激动又欣慰。同时,也使我回想起了60多年前那些令人难忘的地下斗争往事。
                                                                                                                                    舌战伪团长
      我是1943年年底,在江苏南通的平潮中学就读高中时参加中共地下党的,曾任该校地下党支部书记。平潮中学是所非常“畸形”的学校:一是学校地处沦陷区农村的一座古庙里;二是学校的课程设置、教材内容却与“国统区”的学校一样;三是教师业务水平普遍较高,他们在社会上有一定声望又不愿为“奴化”教育效力。学校开办两年多来,口碑较好,学生不仅有当地的青年,甚至连日伪统治的城镇青年也纷纷来校求学,到1944年学生总数已达五百人之多。沦陷区内怎么能容下“国统区”式的学校存在呢?主要原因是这方圆近四十平方公里的地方,为一个伪军独立团所管辖,而伪团长又是个典型的两面派,他一面认贼作父、效忠日寇,另一面他又承认国民政府,坚持所谓的“曲线救国论”。这所“畸形”学校,就是在这种特定背景下建立、发展起来的。
      我们学校开办不久便有了党的地下活动,到了1944年党的活动更加扩大了。当时上级组织交给我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积极物色培养进步分子,扩大党的队伍,为苏北解放区输送人才,充实革命力量。此时我刚入党不久,工作热情很高,便组织一些进步学生,利用读书会、歌咏会、演讲比赛、文艺演出、体育活动等形式,积极宣传抗日救国的进步思想。这些活动在学校里影响越来越大,我和几位同学的名声也越来越响,因此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同时,由于学校的学生成分比较复杂,我们的活动情况已反映到独霸一方、自诩为“曲线救国”的伪团长耳朵里。
      一天,我正在上生物课,突然来了8名“二黄”(伪军)包围了我们的教室,我感到不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果然,刚下课我就被伪军带到校长室,一看伪团长也在里面,当时我虽然有点紧张,但想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一定要经得起考验,于是情绪也就镇静下来了。这时伪团长一见我,立刻板起铁青的脸,恶狠狠地吼道:“你不好好学习,搞什么读书会?”果然不出所料,我们的活动已经引起敌人的怀疑。这时我想,我们的活动在合法范围内,尽管敌人怀疑,但找不到任何“非法”的证据,你也拿我没办法!同时我又想,你这死要面子两面派的伪团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担当随意抓捕进步学生的恶名。所以我便冷冷地回答道:“我学习好不好,让每次测验成绩来回答!”当时我每次测验成绩都在九十分以上,伪团长傻眼了,接着他又高声问道:“你们组织读书会目的何在?”我也高声回答:“增加知识,为了增强救国的本领,团长你不也十分热衷救国吗?”他非常尴尬地追问:“你们除了交流读书心得,还谈论其他什么没有?”我马上回答:“谈,当然谈,我们谈做人的道理,怎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如何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怎样做一个明事理、识时务的人!当前世界形势是苏德战争正朝着有利于苏方发展,日军已沉沦在我国全面抗战的汪洋中不能自拔,明眼人一定会看到形势发展的趋势……”正当我滔滔不绝地回答时,突然这个狂妄自大、十分粗暴的伪团长脸色由青变紫,猛然一拍桌子打断我的话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希望你好自为之,有机会我送你去大后方学习(大后方指国统区)。走!”说完,他就领着一帮伪军灰溜溜地走了。
      此事过后没多久,伪团长便在学校逮捕了四名进步学生。这四位同学十分机智,也非常勇敢,在对敌人斗争中都表现得很突出。后因查不出什么证据,伪团长只好下令把他们放了出来。经过这两件事情以后,地下党组织感到伪团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要制造借口,抓捕进步学生。为了保护革命有生力量,经讨论决定,立即撤离我校中的部分党员和学生积极分子。于是,一夜之间数十人便悄悄地离开了学校,奔赴那如火如荼的苏北解放区,我们的革命队伍中又增添了一批优秀的生力军。
                                                                                                                    义务地下交通员
      然60多年过去了,可至今我还十分怀念着一位深明大义、默默奉献的义务地下交通员——江老伯。江老伯名叫江瑞庵,是一位五十多岁为人和善、老实能干的农民。他是我在1944年发展的地下党员李明(化名)的父亲。他幼年时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除在家种田外,还在家乡小镇上开了家杂货店。在发展李明入党前后,我经常到他家和李明联系、谈话,每次江老伯总是热情地接待,并主动为我们“望风”,以防发生意外。一天,当我和李明谈完工作正准备离开时,江老伯主动跑过来对我说:“你们谈的话、做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我相信你们做的一定是抗日的事。这几年来,鬼子的暴行我已经看够听够了!如信得过我的话,我这把老骨头也想为打鬼子做点事。”当时,我们地下工作也非常需要一名传递信息的交通员,我感到江老伯非常合适。经过商量,并报上级领导同意,从此,江老伯便成了我们和上级组织联系的义务交通员。
      当时我们在南通、平潮敌占区做地下工作,我们的直接上级领导是解放区如西县李南区(后更名为薛窑区)区委。虽然这两个区相距只有十八华里,但由于李南是解放区的边区,经常要遭受到敌伪军的骚扰,因此,区委区政府的驻地经常会秘密转移。要寻找区委驻地或是直接的领导人非常困难,我们往往要费好多周折,要跑很多的路,有时跑一次交通,要化上一整天的时间;如果遇上刮风下雨、酷暑严寒,甚至遇到敌人就更艰难、危险了。可是,江老伯从来没有一声怨言,总是默默无闻地工作着。
      江老伯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为了做好地下交通员,就利用杂货店作掩护。他胸口揣着路上充饥用的烙面薄饼,肩上背着一个账册包裹,手上拿着一根打狗棒,看上去完全是个外出“收账款”的生意人。为了保证送的情报不暴露、不丢失,他就把打狗棒的竹竿打通,把情报塞入竹节中间,两头再用木针封死,谁也看不出这根打狗棒会有什么秘密。当时,来往敌占区、解放区的路途虽不远,但却要经过“五接桥”、“九华山”两个伪据点,是很危险的。可江老伯不顾自己的安危,凭着他的智慧和勇敢,就是拿着这根打狗棒,通过伪“据点”,每次总是把情报安全、准确地送到上级领导手中,保证了解放区革命工作的顺利开展。由于江老伯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上级领导准备奖励他100斤实物粮票(这种粮票可以到解放区粮站直接提取粮食),可他再三婉言谢绝,并说:“我做的这点事算不了什么,我的生活还过得去,这些粮食还是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吧!”这是多么朴实感人的话语啊!
      抗日战争胜利后,江老伯由于身体原因,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地下交通员岗位。他在担任义务地下交通员的一年多时间里,为我们地下党组织做了很多工作,至今我仍想念着他。 (李平荣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