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我们一野二军野战医院休养所(我担任司药兼护理)奉命从山西离石的大武镇出发,南下柳林,准备西渡黄河,进军新疆。那年夏天特别热,我们在护卫连的保护下顶着酷暑强行军,炎热、干渴和疲劳算不了什么,只是国民党散兵的骚扰给我们增添了麻烦。走着走着,枪声响起,子弹尖叫着掠过空中,令人心惊。队伍马上疏散隐蔽,护卫连立即各就各位,作好战斗准备。不久,警报解除了,我们继续上路。我将一对儿女(大的4岁,小的1岁)分别装入两个药箱,一边一个,驮在马背上,边照顾伤病员,发放药品,边喂食儿女,随着部队,艰难地行进。
部队到达柳林镇后,休整一天,准备渡河。那时的黄河,河宽水急,站在河边,天水相接,望不到对岸。我们人多,物资多,目标大,渡船少,军情急迫。由于国民党残余势力的破坏,大量渡船被焚毁或藏匿,部队尽了很大的努力,才租到三条大船和六七个羊皮筏子。部队首长深知把所有的人员和物资安全地渡过黄河是进军新疆的关键,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经再三考虑,因为我们不是作战部队,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决定夜渡黄河,并宣布:渡船运送伤员及物资,其他人员统统乘坐羊皮筏子。
这是我终身难忘的一个夜晚。天格外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大家相互小声提醒、催促着摸索前进。部队刚到河边,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给渡河增加了不少困难。然而,大家心里都明白,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隐蔽、更安全,渡河行动按计划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黄河。水宽流急,惊涛骇浪,黄河像野马咆哮着,怒吼着,响声之大,震撼人心。小小的羊皮筏子像树叶般随波漂流,一会儿跌入谷底,一会儿跃上浪尖。黑暗中的黄河,像怪兽般张开大口,随时可能吞没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我的心随筏子,忽上忽下,忽急忽缓,怦怦地跳个不停。船工为了让我们坐稳,防止意外落水,用绳子把我们与羊皮筏子捆牢。我一手拽紧捆在背后儿子的绳子,一手抱住怀中的女儿,任凭风吹浪打,尽量保持身体平衡,稳稳地坐在羊皮筏内。筏内的战友们、姐妹们相互鼓励、相互支持。风雨中,我隐约看见船工弓腰稳稳地站立着,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双手用力地划桨,把住筏子的方向,绕过急流险滩……终于顺利抵达了对岸渡口——陕西宋家川。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雨夜与黄河激流搏斗的情景深深地镌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