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期●散 文●

同志之爱感受深

作者:沈虎根

说起张雪梅同志的身世,也许大家并不陌生,她就是抗战胜利后,代表蒋介石与中共代表周恩来同志谈判的国民党中常委张冲的女儿,然而她本人却是新四军的老战士。抗日战争后期,日本鬼子在温州市布告悬赏,高价取她人头,把所谓的“女匪”形容成“白马双枪”神出鬼没。事实是,悬赏是真,“白马双枪”出于鬼子汉奸的情报有误,张雪梅本人予以否认。新中国成立后她初任《温州日报》总编辑,长时期在《浙江日报》任职,在担任过报社主要领导与中共浙江省委委员后离休。我与她是两代人,对于她早年的革命业绩知之甚少,只能怀念她在新中国成立后工作中的一个侧面——即以一个革命家的风范对同志们的关爱。
      我从1961年3月间由《浙江工人报》转入《浙江日报》,直到1975年11月调离。其间,前五年半的时间是在三位革命前辈、女性副总编丁菲、秦风、张雪梅领导下工作,从她们身上深切感受到什么是革命大家庭里的同志之爱。其中雪梅同志因是分管编辑部办公室的工作,感受更为直接而具体。那时,我只不过是文教组“副刊”的一名编辑、记者,略为不同的是还兼带着业余文学创作。但是,那种新型的上下级关系并不因为职位的反差而削弱。有一回,我生病在家休息了几天,觉得康复了,打电话到她办公室,告知可以去采访了,准备直接从家里出发,她说:“恐怕还不行吧?”我说:“行了,明天就下地区。”她连说:“不行,你要先到办公室来让我看过再走。”我奉命到了她办公室,她看过我的舌苔、搭过脉搏后,才说:“可以。不过得注意劳逸结合。”
      1965年春,我和爱人各自在城乡参加“四清”工作队,把两个幼儿寄养在德清亲戚家中。不幸四周岁的大孩子得了脑膜炎,等我夫妇赶到县医院,孩子早已昏迷多时,我万般无奈之中在镇的邮电所挂长途电话给雪梅同志,她答复:“你先要沉着,大力抢救,报社马上派人过来。”我挂电话时已泪流满面。过后,小车赶来,由文教组支部副书记杨炳陪来一位传染病医院的专家到场……事后,我知道,雪梅同志吩咐赶来的杨炳同志:“万一大的孩子治不好,就把小的那个连夜带回杭州,免得传染上。”之后,又带了报社的医生来家里替小的孩子体检,使我两岁的孩子安全度过。当我回单位向她述说大孩子的不幸过程,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说:“再生一个吧,再生一个吧……”她是一位历经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新四军战士,对自己的同志竟是这般的体贴。后来,我从丁菲、秦风副总编那里得到了类似的关爱,使我体会到这里既有张雪梅个人素质的因素,更有革命优良传统所造就的老革命家的共同特点。
      后来就进入了“文化大革命”,有两年我们在干校的同一个班,我们同是受冲击的对象,经历了这场“浩劫”的考验。我们先后解脱出来,重上岗位后,上下级关系更加和谐了。就在这以后,我后来生的小女孩,不慎从楼梯坠地,昏迷十余小时才抢救过来,她不顾复出后的工作繁忙,竟连续来医院看望了五次,从中帮助联系相关的医生。
      1975年11月,我想换一个新的工作环境,就按自己的特长与爱好,自动联系去文艺单位工作。临走的前一天,我去她办公室辞别,她十分难过地说:“好不容易过来了(指“文革”批斗),却又要走了。”直到我说了许多换个环境的必要性,她才改变心情地说:“也好,在新的岗位更可以发挥你的特长。”
      雪梅同志离休后曾一度身体极度衰弱,由于她的坚强意志,后来竟康复得相当好。这些年,我每次去探望,礼节性地带点食品去,她总要加倍地反馈;之后,我就索性空着手去,心想这下总该“省事”了吧,可是到辞别时她“照送不误”。推搡之下我怕有个闪失,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而不得不“笑纳”。她的老伴邱清华同志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并非她对我特别关照,她对于周围的人,从她直接领导的中层骨干到一般干部,直至普通工人,她从不摆架子、从不打官腔,只要有机会就都能不同程度、不同形式去予以关爱。当她驾鹤西去,大家赶往殡仪馆送行,庄严的大厅内外挤满了人,我发现其中有几位浙江日报员工的家属也在其中,问及缘由,她们都激动地述说雪梅同志如何在她们患难之时帮助了她们。其中郑梦熊同志的夫人说,她是在一次病情危急时,硬是由雪梅派车、派人、选择医院和医生使她脱险的——可贵的是郑梦熊并没有透露过妻有重病,是雪梅自己从旁获悉的。她激动地对我说:“我不是浙江日报干部,不过是个家属、织锦厂工人,若不是雪梅同志,我可能活不到现在。她真是个好人。”
      我从雪梅等老同志那里深切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同志之爱。我如今也老了,我有幸在青年时期遇到多个这样的老革命、好领导丁菲、秦风等同志。我特别珍惜这革命情谊。我是经历过旧社会那种穷苦人家的童年和少年生活,是从那种不平等、不自由,整日处于孤苦、压抑、惶恐、无望的童工与学徒生活中解放出来的人。进入新中国,在这些革命老战士、老领导的影响下、新旧人际关系的对比下,感触特别深。对旧社会的恨,对新中国的爱,也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