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舌头”

　　我于1950年12月离开了江苏太仓师范，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二十三军六十七师。在二十三军青年干部训练大队学习后，分配到六十七师侦察连当文化教员。
1952年9月，随军、师部队一起入朝。1953年1月到达三八线，接替三十八军——“万岁部队”的防务。
　　那时五次战役已结束，进入了战略防御阶段。为了夺取作战的主动权，军指挥部交给我师侦察连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一定要在1953年2月底前抓一名美国俘虏，以便了解敌情，为全军大规模战斗作准备。
　　侦察兵们群情激奋，个个写了决心书，有的还咬破手指写了血书，纷纷报名参战，一定要完成这一光荣任务。
　　全连上下纷纷献计献策。我连侦察兵全是1948年前的老兵，搞个化装侦察，混入敌方是“拿手戏”。可在朝鲜前线行不通；化装吧，无法装上金发蓝眼大鼻子；摸敌情吧，不会讲英语。争来辩去，唯一的办法是在战场上选择时机硬抓。
　　夜晚，就组织小部队下山，到敌前沿阵地去侦察，伺机捕俘。敌人很狡猾，也开始学夜战，学近战。一次，敌人与我们遭遇，由于地形不熟，敌情摸不透，各方面准备不充分，不仅没有抓到俘虏，排长还负了伤，我硬是从山下把他背回了阵地。
　　回来后大家认真总结，一致认为战略上固然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与我们师对阵的是美七师，也是一支王牌部队，千万不可麻痹。连里制订了更加周密的方案，拟在敌人经常活动地区设伏，打算把敌人大部歼灭后，最后硬抓“舌头”。
　　1953年2月23日晚，我们组织了一个加强排，带两挺轻机枪，由连长范德胜亲自带领，到铁原郡风树洞198.3高地西侧，在敌常来的路口布下了一个“口袋”。
　　等了很久很久，敌人还不出来，连长一再叮嘱耐心等。又过了半小时，敌人先头部队鬼鬼祟祟地来了，把距离拉得大大的，唯恐一下子被全歼；而且改变了路线，没有进入我们的“口袋”。连长暗示大家沉住气，放敌人过去，伺机而动。
　　敌人过得差不多，范连长马上重新调整部署：四班、五班分别插到敌左右两侧，六班堵住敌人退路，形成一个新的包围圈。一声“打”，两挺轻机枪、30多支冲锋枪，如无数条火龙直扑敌群。慌乱的敌人伊哩哇啦向敌阵地呼救。范连长判断那里肯定有敌指挥官，马上叫大家集中火力猛扫，又大掷手榴弹，一下子把敌指挥和通讯打成了哑巴，敌人四处逃散。
　　这次我的任务是联络我方的炮火。得知前沿小部队已打响，我马上到山顶按方位、地点、任务发出三颗红色信号弹。三团红火腾空而起，我方的炮弹立即一团团直飞敌阵地，敌前沿成了一片火海。同时在风树洞敌小部队后方筑起了一道长长的、宽宽的、高高的“火墙”，切断了敌小部队的退路，也阻止敌人增援部队上来。
　　在交战处，敌主要凭着一挺重机枪在顽抗。连长马上指挥几个侦察员上去，夺过了敌重机枪，掉转头向敌群猛扫。又是炮火拦截，又是轻重机枪一起打，再加上几十个英勇善战的老侦察员奋力冲杀，不到一刻钟，敌人一个加强排已死伤过半。残敌发现我们断了他们的后路，妄想组织小规模反冲锋突围。这时，突然冲上来三个“大鼻子”，六班战士眼明手快，把左右两个敌人一下子撂倒了，只留中间一个。说时迟，那时快，六班捕俘组几个战士猛扑过去，一下子把敌人按倒在地，夺了他的武器，拖着他就往我方阵地走，俘虏怕我们杀他，死也不肯走。情况十分危急，敌人炮火已开始在我们周围猛打，稍不留意或稍有迟缓，就可能前功尽弃。侦察兵们明白这在我军还是第一次捉到活的美国兵，绝对不能有一点闪失。四个身材魁伟的侦察兵，干脆把俘虏一下子抬了起来往我方阵地运。抬到半山腰实在没力气了，突然想起战前学过的英语喊话能否派派用场，副班长猛想起一个最简单的词“0K”，他试一试，连说了好几个“OK”，还做手势，指指自己的头，又摆摆手，表示“不杀”。再拍拍俘虏的肩，向我方阵地指了指。那俘虏似乎明白了我们的意思，拔起腿来向我方阵地猛跑，侦察兵们连忙紧紧跟上。
　　抓住了“舌头”，提前完成了任务，连长就指挥大家消灭残敌，打扫战场。许多侦察员都扛了二三支“八粒快”或卡宾枪。月光下，大家发现有一具“尸体”，身上连一点血迹也没有，产生了怀疑，通信员王臻机灵地蹲下去捏住敌人的大鼻子，鬼子出不了气，“噔”一下跪了起来，而且忙着从口袋里掏东西。我们怕他服毒，赶快抓住他的两只手。可是他还是嗷嗷叫，两眼直盯着口袋。我们马上从他口袋中掏出了一叠纸。一看，原来是我们印发的“投降安全证”，上有中、英、朝等五国文字。其实这仅仅是我们瓦解敌军的宣传品而已。即使没有它，我们也不杀俘虏的。这时通信员一高兴，脑子也活络了，说了句英语“Kind to you”(优待你)用手指指我方阵地，俘虏马上点点头，站起来乖乖地跟着我们走了。
　　“活捉了两个美国兵!”这捷报通过口传、电话、电报，传遍了所有阵地、部队、机关。兄弟部队来祝贺的，看热闹的，上级机关来嘉奖的，总结战斗经验的，坑道里来来往往，到处是人。两个俘虏一边吃着我们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大白馒头和牛肉罐头，一边看着我们吃的是又硬又粗的红高粱米饭，啃的是咸菜萝卜干。他们不再有一点恐惧，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来来回回看着我们每个侦察兵，似乎怎么也想不通：会被装备如此差的中国兵打败的。只要我问上一句，他们就抢着回答一大段。这时才知他们是美七师十七团五连的。
　　军部敌工科的吉普车立即开来，马上把两个俘虏送到军部去审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