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初我离开建大,在华中新闻专科学校学习了一段时间后,被分配到华中第二军分区政治部前哨报社工作。那时,战士的文化水平很低,许多人还不识字,读报有困难。领导决定要出一份画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我。
我没有进过专门的美术学校,也不会在蜡纸上刻图画,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不知撕掉了多少幅画稿,刻破了多少张蜡纸,终于获得成功了!但蜡纸上刻图画不同于刻文字,常会有粗而长的线条和大块的图形。一张蜡纸印不了多少份就破了!远远不能满足战士们的需要。于是,油印室的同志就将纱网进行了改造,把橡皮辊改成胶辊,采用调制过的石印油墨,使一张蜡纸能印到一千多份,解决了一大难题。油印室的同志们功不可没。
1946年底《前哨画报》创刊,至1948年8月1日最后一期。前后20个月,断断续续不定期的出了40期(其中还夹杂一些捷报、快报等画片)。开始的画报只是单一的黑色,以后逐步又学会了套色,从两色到三色、四色、五色。画报越来越漂亮,战士们越看越喜欢。
要办成战士自己的画报,必须组织来稿。但当时多数战士写文字稿都很困难,能画图的就更少。于是,画报专辟了一个《大家画》栏目,还有一段很特别的征稿开场白:“你可知道《大家画》是什么?告诉你《大家画》是个画画的学堂,是专给不会画的同志学画的。所以,不问多丑的画,我们都愿意接受,在《大家画》上登出来算作练习。”这么一来,战士们打消了顾虑,纷纷拿起笔来作画投稿了。当然,有的连儿童画也不如。但是只要内容合适,就百分之百地采用。编者再下点功夫,在原稿上修改加工,至少能看出战士的模样、战斗的姿态。我们把改好的画稿(要保持原样)刻印在画报上,战士作者看到后非常高兴,来稿的积极性就更高啦!
画报上也有文字,而文字必须简明通俗,有时还用方言,用战士们自己创造的语汇,如“蒋该杀”指的是蒋介石;“梦想团”指的是还乡团;“纸糊队”指的是自卫队;“不正军”指的是蒋匪军等等。文字形式更多的是顺口溜、快板、民间小调填新词。例如:梨膏糖、劝郎调、送君调、花鼓调、馒头调、上海调、杨柳青、三戏白牡丹、高邮西北乡等等。
这些小调编者不一定会唱,但战士们却非常熟悉。他们边看画报,边唱小调,情绪高昂,活跃了连队生活。这样的图画,这样的文字,也就是当年战士画报的特色。比起现在的画报,水平自然是差得很多。但它的内容以真人真事为主,反映了战士们的战斗、学习、生活、生产以及军民关系等等。其中最多的是战斗故事。
如宝应团三连战士宋玉明、杨连元沉痛地画出了在刘家大桥阻击战中,三班的八名战士:潘伯良、陈长发、张步祥、宗兆美、郭玉义、陈培等孤军作战,子弹打光拼刺刀,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悲壮故事。
画报第17、18期是分区追悼大会特刊,重点宣扬了三位战斗英雄。其中特等战斗英雄翟洪开,镇江人,1944年入伍,1945年入党。当年在扬中反击日寇的“扫荡”中,曾带领两名战士向二百多日本鬼子冲去,一阵手榴弹把敌人打懵了,他们迅速占领了拱星桥。如此以少胜多的英勇气概令人惊叹!战后即被评为战斗英雄。
1946年8月,在邵伯保卫战中,他与同志们坚守阵地三天三夜。第四天,敌人攻势越发猛烈了,排长也负了伤。他毅然带领三班在半人深的水中与来犯之敌拼刺刀,河水都染红了,终于把敌人赶了回去!战后,他又被评为特等战斗英雄。
1947年2月4日,在海河战斗中,他不幸被冷枪击中,牺牲前还用最后的一口气高呼:“共产党万岁”!
《前哨画报》存在的时间不长,流传也不广,但却记录了当年新四军在苏中二分区的部分战斗史。画报上的人和事,军史上不一定会记载,地方志中也未必会有,但他们却实实在在地存在过。现在的青年一代根本想象不到那个时代的情况。看看这份画报,也许能有新启迪。可惜在战争年代,它很难保存下来。我作为唯一的编者,总算保存了不太完整的一份。因为它已经是革命文物了,我非常珍惜,把它藏在箱底60多年,但却未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2008年12月,我专程赶到北京,将这套独一无二的《前哨画报》合订本捐赠给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军博的同志们见了都很喜欢、重视,并说今后可以将它展出的。如此,这套画报也就有了更好的归宿,并将发挥更大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