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7年2月山东莱芜战役吐丝口的战斗中,我被抽调去大圣井纵队卫生部医院帮助做伤员救护工作。医院设在一个较大的村庄里,老远就能看到村前谷场上晾晒很多伤员衣被和绷带,并能闻到一股医院常有的来苏水味。进村一看,几乎家家躺满了伤病员。医护人员川流不息地抢救和护理着他们。我们立即放下背包,按照医院交待的任务和分工,迅速投入紧张的工作。
伤员见到我们,精神状态也都很好,始终保持着我军“重伤不哭,轻伤不下火线”的优良战斗作风。他们服从命令听指挥,尊重医护人员,积极配合治疗;有的依然很乐观,吹吹口琴,唱唱歌,笑声朗朗:有的还积极要求医生尽快把伤治好,重返战场,杀敌立功。伤员们这种为革命英勇战斗,不怕牺牲的崇高精神,也深深感动和教育了我们。
记得在我当时护理的伤员中,有一位叫张自清的同志,江苏泰兴人,19岁,小时候读过私塾,高小文化程度。他修长的个子,白白净净,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不知什么原因,我俩一见如故,我很 喜欢他,同时,我发现他也很喜欢我。他是在吐丝口的巷战中负伤的,肠子都打出来了,仍很顽强地坚持战斗,还是指导员下死命令才撤下来的,多勇敢呀!他在谈到自己的伤势时说:“牺牲我倒不怕,自古人生谁无死,可是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班长,未能把敌人的阵地拿下来,完成党交给的战斗任务,而是壮志未酬身先伤,你说遗憾不遗憾?”他的话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为有这样一位崇高的战友感到光荣和自豪。
有一次,他喝完我喂的水后,想坐起来改变一下体位,我便蹲在他睡的地铺上,用力把他抱起来,让他伏在我的背上休息一会儿。可是刚一坐起来,他便要我把他放下,说是要吐。我说:“你不要乱动,要吐就在我背上吐吧,我不嫌你脏……”话音未落,“哇”地一声,又是水又是血,吐了我一身。我轻轻把他放下,平躺着,迅速叫来医生、护士进行抢救。他脸上充满歉意地对我说:“潘云同志啊!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非常感谢你!”又说:“看来我不行了。”我当即安慰他:“你的伤还不太重,医院能帮你治好,请不要担心。”
可是,第二天下午,当我再次去护理他时,已是人去屋空了。再了解才知道,昨天夜间他突然大出血,抢救无效而牺牲了。噩耗传来,脑子一片空白,我呆呆地凝视着他躺过的铺位,心中怅然若失,逝者已矣,不禁一阵心酸,声泪俱下。多好的小伙子,多好的战友啊!我死也没想到和他的“一见如故”竟成了“一见永诀!”一个不满20岁的青年就这样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他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时光飞逝,转瞬之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很多往事淡忘了,张自清这位战友,却使我刻骨萦怀,终生难忘。新中国的诞生是无数像张自清这样的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因此我们应加倍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张自清同志如果能够活到今天,也该和我们一样,儿孙绕膝了,也该和我们一起喜迎伟大祖国辉煌的60周年华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