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期●散 文●

大米杂忆

作者:程秋生


一天,朋友聚会,我走进餐馆,只见大厅里的餐桌上几乎都有一盘热气腾腾的“五谷丰登”。所谓“五谷丰登”,就是在一个篾竹编成的篮子里装满了芋艿、玉米、咸花生、熟荸荠、紫山芋之类。看来食客们对“五谷丰登”颇感兴趣,一个个都在啃玉米,吃芋艿,剥花生,吃得津津有味,满面笑容。

每当目睹“五谷杂粮”,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打开记忆的闸门。1951年盛夏,当我们这批刚穿上军装、吃惯大米饭的南方青年踏上东北黑土地的时候,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高粱米饭,红红的高粱米饭又干又硬,很难下咽入肚。当时的东北三省,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即便是军粮也以高粱米为主。我在长春的一年半时间里,天天与高粱米饭加白菜豆腐相伴。当然,偶尔也吃顿馒头,大米饭更难觅踪影。1953年初,我踏上华北平原后,虽然不见高粱米了,满目却是玉米和地瓜,于是又啃起了窝窝头。如今人们把窝窝头视作食物中的宝贝,其实常年啃窝窝头的滋味也未必好受。在华北农村,农妇们面对黄澄澄的玉米面,开动脑筋,想尽办法,不断变换花样,今天做窝窝头,明天做贴饼子,偶尔也做金银卷(即白面粉和玉米面做成的花卷),但万变不离其宗,其主食还是玉米面。至于山芋嘛(北方人称之为红薯或地瓜),其名目更是数不胜数,蒸红薯、烤红薯、红薯面条、晒红薯干等等。华北地区,干旱缺水,盐碱地、沙土地较多,无法种植水稻,大米自然成为粮中之宝。而从小吃惯大米饭、身在异乡的苏州人,只能盼望逢年过节时粮店能供应几斤大米,吃顿米饭、喝碗稀粥就心满意足矣。当时华北供应的口粮,有粗、细粮之分,其比例为七比三,而所谓的细粮就是白面粉,其余为玉米面。为了让有限的大米多吃几顿,妻子往往在小米里加上少许宛如珍珠般的大米做成 “二米饭”,这真是:粒粒大米皆有情,思乡之情更浓烈。

20世纪80年代初,一位沈阳朋友来苏州开会,会后我向她谈起当年在东北吃高粱米饭的情形,她忙说:“现在的东北大米有的是,又香又白又糯,下次我给你带些来。”我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在鱼米之乡的苏州,还愁没大米吃?”谁知,过了两个月,她在去南京开会途中,特意从沈阳乘飞机到上海再来苏州,为我带来了沉甸甸的30斤晶莹透亮、颗粒饱满、散发着阵阵清香的东北大米。面对她的一片真情,我真不知如何感激她才好。这几年,我偶尔去逛超市,在销售大米处发现东北大米已在唱主角,几个偌大的木升里堆满了各种品牌的东北大米,四周围满了人,你买十斤,他称五斤。面对此情此景,我感慨万千,由此也折射出市场经济条件下商品大流通的诸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