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灵光同志是一位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革命前辈,2006年2月不幸病逝,令人痛惜不已。记得前两年他来上海,他在沪的老部下、老战友去看望他,回忆起战争年代的老同志,他感慨万分地说:抗战期间苏中四分区、解放战争期间华中九分区(即大体今天南通市管辖范围)的领导人,现在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人了。当时大家都为他的寿而康高兴,怎么也想不到这次会见竟成了他老人家同在沪老同志的永别。
梁灵光同志对南通地区有着特别深厚的情感,他把南通称为自己的第二故乡是恰当不过的。自1937年抗战爆发他毅然从马来西亚返国参加抗战后,他同南通人民就同命运、共呼吸,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他出生入死,在这个地区整整奋战了十年(1938年春至1948年秋)。1940年夏,陈毅、粟裕同志率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渡江后改称苏北指挥部)渡江东进开辟了以黄桥重镇为中心的苏中抗日根据地后,他先后出任如皋县首任县长,南通县首任县长、县保安旅旅长、县警卫团团长、县独立团团长,苏中四分区政治部主任,四专署专员。抗战胜利后,苏中三、四分区合并成立华中一分区,他出任华中一专署副专员。不久解放战争全面爆发,南通地区从华中一分区划出,成立华中九分区,他临危受命,出任华中九分区司令员,九专署专员。直至解放战争转入决战阶段,他才率华中九分区地方武装上升为华野主力,参加淮海战役后渡江南下。南通地区位于江苏中部长江入海口的北岸,同上海、苏州隔江相望,战略地位重要,对敌斗争也就十分尖锐、紧张、复杂、残酷。“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就在这块几千平方公里、呈三角形的江海平原上,梁灵光和他的战友们紧紧依靠当地300万人民大众,神出鬼没,时分时合,战法多端,以大无畏的革命气概,粉碎了日伪“扫荡”、“清乡”的阴谋,也打破了国民党反动派“摘桃子”、“还乡”的美梦,为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当地民间流传着这样赞美他的民谣:“梁灵光真灵光,打仗灵光,办事灵光,样样灵光!”敌人听说梁灵光的部队来了,就吓得胆战心惊,斗志锐减。他在当地成了一位传奇式的英雄人物。
我的家乡在如皋的西乡。苏中抗日根据地建立后如皋分为两个县,西部划为苏中三分区,后来我参加工作也在苏中三分区,解放战争时期留在华中一分区(即大体为今天泰州市管辖范围)。所以,我只是在抗战胜利后苏中三、四分区合并成立华中一分区时在如皋城见过梁灵光同志,后来到20世纪90年代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就没有见过他。不过,因为战争年代我们工作的两个地区唇齿相连,他响亮的大名和英勇事迹我早有耳闻。我一直敬重他,仰慕他。
在人生的旅程中,人际关系的发生往往寓于偶然因素,人们把这称做“缘分”。我和梁老晚年的联系和交往就属于这种情况。梁老比我大10岁,到了20世纪90年代,我们都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1993年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换届,萧卡同志出任研究会会长,我也参与了研究会和《大江南北》杂志社的工作。梁老这时也在南方先后发起建立广州陈毅文化研究会、广州新四军研究会,并主持其工作。在战争年代,萧卡同志是梁老的老部下、老战友,他俩一直过从甚密,友谊甚笃。经萧卡同志的介绍,我和这位心仪已久的革命前辈从此建立了联系。在同他多年的交往中,我深受教益,有几件事使我难以忘怀。
——20世纪90年代,在同志们、朋友们的劝说、帮助和支持下,梁老倾注了两年的心血,数易其稿,完成了他的力作《梁灵光回忆录》,于1996年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这本《回忆录》秉笔直书,内容丰富,史料翔实,文字洗练,对自己的一生经历既有宏观时代背景的概括交代,又有具体典型事例的生动记述,确为后人提供了一部爱国主义教育和革命历史、革命传统教育的好教材。这本书出版后,他对发行、赠书工作也抓得很紧。他曾经工作过的广州、福州、厦门、南通等城市分别举行了出版座谈会,他都亲自赴会,听取读者的意见。事后广州新四军研究会还集中各方面的意见出了一本《梁灵光回忆录书评汇编》。在上海,他委托我们《大江南北》杂志社开展发行赠书工作。我们原以为这项工作只要由他的秘书同我们联系就可以了,哪知,事情不然,他亲自过问。他为此来过上海一次,同我们商量除老同志、老战友外,还要赠给那些单位和个人。他特别注重要赠给一些高校图书馆,市区县图书馆,各主要媒体,以及党史、宣传部门。对发行工作,他希望我们帮助宣传推荐,坚持自愿購买。他还特别嘱咐我们注意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反馈给他。他回广州后,想起漏赠的单位或个人,就通知我们补赠。这年正好是他80岁华诞,有人说他过去是立功立德,现在是立言的时候了。我觉得需要补充的是,他对立言,同对过去的立功立德看得一样的重要,一样的认真对待,这是很难得的。
——他关心、支持《大江南北》杂志,多次为我们撰稿、题词。他撰写的纪念邓小平、粟裕、叶飞等同志的文章,既立意高远,又联系工作实际和思想实际,不讲空话、虚话、套话,富有真情实感,很有分量和存史育人的价值,受到读者的好评。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他的活动安排得满满的,身体已不太好,他还特地为《大江南北》杂志撰写了一篇记述抗战期间南通反“清乡”斗争的长文,发表在这年第8期杂志上。这篇文章对南通反“清乡”斗争的历史背景,敌我双方的战略战术,斗争的历程、意义,以及斗争中涌现的英雄模范人物和可歌可泣的事迹,作了全面、详尽的记述。这年6月,他将文章寄来时,还附来亲笔信,说:“抗战胜利60周年到来,广州羊城晚报约我写稿,我写了一篇一场连续19个月的南通反清乡斗争,因篇幅有限,仅写了4000字左右,部分是提纲式的写法。我意犹未尽,加以修改补充,成稿约7000字还多一点,考虑到大江南北发起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征文,所以将该稿寄给你社。请审阅。文章标题我不拟重改,是否可在前边加上‘抗战期间’四字,以示有所区别。如何请你们定夺。”接读他的来稿和来信,我们心情很不平静。一位年近九旬的革命老人对60年前南通人民同日伪进行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反“清乡”斗争还是那样刻骨铭心,记忆犹新,实在感人至深。十分遗憾的是,在他寄来这篇文章以后仅仅8个月,他就永远离开了我们。这篇文章和来信成了他给我们最后的珍贵纪念。
——梁灵光同志晚年每次来上海,萧卡同志和我都要去看他,帮助他安排活动日程。他很重情重义,几乎每次都要同在沪的老部下、老战友见见面。有一次因为日程安排实在太紧,没有时间安排这项活动就回南方了。事后一些老同志知道了,就怪话连篇,说梁某某官做大了,把我们这些人忘了,来上海不见我们就走了。萧卡同志就把这些话传给了他。后来他又一次来上海,就请萧卡同志一定要安排一次聚会。那天,他由萧卡同志和我陪同赴会,那场面就动人了。我们到达会场时,有一些同志已到了。梁老还没有坐下,他的一位老部下就当着他的面直说道:“梁司令,你不要忘记在战争年代,只要枪声一响,我们这些人就围着你团团转,用身躯防着敌人的子弹伤了你。”说着说着,他就躬着腰围着梁老转了起来。等梁老坐下来后,又一位同志走到他的身旁,说:“梁司令,你大概记不得了,我的这条命就是你救下来的。解放战争期间,在一次战斗中我负了重伤,疼痛难忍,要求补上一枪了结掉生命。这时恰好你来看望我们,你当即下令医疗队一定要治好我的伤。后来我就这样活了下来。”在人员到齐后,梁老首先向大家致歉,解释上次未同大家见面的原因。萧卡同志也帮着解释。但这时会场已经欢声笑语,气氛热烈、活跃,不去计较上次那回事了。这次难忘的会见,使我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年代我们上下级之间那种相互关心、爱护,亲密无间的情景,也使我认识到梁老为什么在他的老部下、老战友的心目中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
梁老不幸走了。我沉痛、沉思。我十分珍惜晚年我和他老人家的交往和情谊。我觉得他晚年给我的印象比我原来想象的还要好。以前我听说“梁灵光真灵光……”,多敬重他的才;而晚年同他接触交往后则更多敬重他的德,他确实做到了位高不骄,功大不傲,识多不矜,令人可敬可亲可信。他的晚年生活过得很充实,社会活动很多,尤其对新四军的研究和宣传,对革命历史和革命传统的研究和宣传更是不遗余力。他对党和人民的事业真是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优秀品德、崇高情操和革命精神永远值得学习和怀念,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200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