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期●·散文·●
山村小饭铺
作者:程秋生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时分,我们坦克部队经过铁路运输,再经过履带行军,来到山区野营拉练。为了提高夜间作战能力,我们要进行夜间山地驾驶和夜间射击训练,要把部队培养成夜老虎。那时我在部队当作训参谋,整天忙于勘察地形、标图绘图、起草行军命令等工作,每到一地总是跟随参谋长看地形,标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那怕是一座桥、一棵树、一条河、一座庙都要标得清清楚楚,这样才能确定行军时速。那天,我们从早到晚坐着吉普车沿着山区的乡村土路看了一天的地形,满头满脸都是尘土,中午啃了两个干馒头,军用水壶里的水也喝得干干的,忙到晚上七点多钟,晚饭还没有着落,肚子饿得咕咕叫,咋办呢?参谋长大概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于是叫司机小李把车开得慢一点儿,看看路边有没有小饭铺。山区的乡间道路崎岖曲折,高高低低,吉普车射出微弱的灯光在颠簸中前进。突然,小李抬起了油门踏板,放慢了车速,高兴地喊了起来:首长,这儿有饭铺,您瞧,那不是写着饭铺的字儿吗?我一听,连忙抬起头,瞪大双眸,看清了饭铺的店招后点点头说,没错,是饭铺。吉普车咯吱一声,停了下来,我和张参谋连忙跳下车来,向小饭铺走去。
饭铺是这个小山村唯一的饭店,既没有像样的招牌,更没有宽大的门面,此时的山村早已进入了梦乡,而我们是抱着一线希望而去的。走近饭铺,仔细张望,只见门缝里还有一丝黯淡的灯光,于是张参谋笃笃地敲着店门:现在还营业吗?店主听到敲门声连忙叫女儿小花开了门。我们跟参谋长走进店门,只见一张方桌擦拭得干干净净,锅碗瓢勺洗刷得清清爽爽,看样子营业早已结束,我们当然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父女俩了,可是,当我们欲退出饭铺时,店主却拦住了我们:同志,不行,不行啊,哪能让你们空着肚子走呢?让我来想想办法。正说着店主的女儿小花突然提醒说:“爹,我有办法,包饺子咋样?”我们一听,连连说,中,中,中!其实,包饺子对我们这些老兵都是行家里手。参谋长笑着说:“我们大家动手,一会儿就得。”话音还没落地,聪明伶俐的小花已从后院割来一大把鲜嫩的韭菜,又拿来了十多个鸡蛋,只见她手脚麻利地洗菜和面,拌匀饺子馅,尝完咸淡,大伙就围着方桌擀皮的擀皮,包的包,而我是苏州人不会包饺子,只能去当伙头军——点火烧水。正当我往灶膛里添柴火时,小花走到锅台边准备下饺子了,这时,我和小花聊了起来。原来小花也有个爱她疼她的妈妈,当小花还不到两岁时,日本鬼子进村大“扫荡”,对无辜的村民大屠杀,小花的妈妈也倒在血泊之中。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艰苦度日。小花初中毕业后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放弃学业,帮助父亲干活,又是种菜喂猪,又是忙乎小饭铺,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听了小花的叙述,我不禁对她泛起几分敬意,心中喃喃自语;眼前的这位小花宛如路边的小花,虽不娇艳,却十分秀美,虽不耀眼,却心灵纯洁。
这顿韭菜鸡蛋饺子吃得香香的、饱饱的,剩下的饺子还用报纸包起来,带回驻地让战友们也尝一尝。小花的爸爸说什么也不收饭钱,没办法,我把五块钱悄悄地压在碗底下。浓浓的夜色笼罩着山村,吉普车已开出一段距离,回头望去,小花仍站在门口,目送着我们。夜色中那一双黑亮的眼睛永远留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