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期●《改革开放30年》征文选登●

故乡的桥

作者:顾恒

我的故乡在上海海边,河浜纵横交错,村民出门就要过桥。架在大小河浜上的桥都是“人迹板桥霜”的板桥,十分简陋。儿时的我每当过桥时,听到桥在脚下吱呀作响,心里便七上八下,十分慌乱、紧张。当时已切身体会到桥在乡亲们生活中是何等重要!
  长大以后,我从浦东到浦西市区购物、办事,必须摆渡过黄浦江。摆渡是老上海人“永不消失”的记忆。尤其是每个星期的头尾二天,汽车排队,人也排队,拥挤不堪。人多时,不堪负重的渡轮常被压得倾向一侧,我曾遇上过多次,有次竟莫名其妙地想到《西游记》里描写的那条“通天河”里的那只乌龟“船”来,心也就慌慌的了!
  摆渡得排队,这人多拥挤的场面真的很难形容,大伙曾要我形容形容,我自然夸张了些,脱口说:“挤到人的鼻子与鼻子碰着。”一位爱开玩笑的邻居大姐笑问道:“小弟,那我问侬,侬碰了多少姑娘的鼻子?”随即是哄堂大笑。
  你讲笑话也好,他发牢骚也好,黄浦江未架大桥以前,在我故乡人心目中,它永远是条难渡的“通天河”。终于,改革开放后的上海有力量在黄浦江上建大桥了。那时在异乡工作的我返故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是探望年迈的双亲心切,二是渴望亲见南浦大桥在诞生中的风采。当得悉南浦大桥的斜拉钢索厂就在我家乡时,我特地从安徽赶回来参观,看到那无数钢丝绞成大碗粗的钢绳,在溶化了的橡胶炉里穿过,在数百米长的车间的绳道上如一条巨大的乌蛇在游动,我的心激动不已。陪同我的一位亲友向该公司的一位工程师介绍我时竟说:“我这位兄弟啊,盼桥心切,特从外地赶来,寻到这里,大开眼界。”那位年轻的工程师一听即笑了,向我介绍说,这种斜拉索的质量已达国际水平,即将用在以后架的几座长江大桥上呢!
  南浦大桥要合龙了。得悉这一消息后,我一夜未眠,又特地从安徽赶回上海,无奈那天两岸已挤满了人,我只得绕道到周家渡,在渡船上远眺。我好不容易挤上船栏处,但见那云中巍巍桥塔随渡轮的轻浪正渐渐近前,似两位顶天立地的巨神,将影影绰绰的无数“网纲”轻轻抓着,似托住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让它高卧在黄浦江上……
  不久,我终于如愿以偿地陪84岁的老父亲乘小车上了南浦大桥。我们游罢外白渡桥,从浦西返回时,小车在桥西盘旋,上了桥面,但见那两岸鳞次栉比的楼宇渐渐变小,底下黄浦江面也骤然变窄变细,那凌空的斜拉索在眼前飞速地闪过!此时,老父亲的感情再也不能控制,哽咽着说起那些受日本鬼子欺凌的往事:那是在年轻时,他挑了一担农产品在周家渡摆渡去浦西,被日本鬼子兵拦下,查看他的手掌有否握枪的痕迹;他还忆起路过外白渡桥时,几个日本鬼子兵持枪对着他的胸口,一个日本鬼子兵如何搜他的身……“嗳,阿爸,看下面的黄浦江!”待老父听到了我的提醒,回过神来时,小车已在回浦东的八车道上了!
  南浦大桥虽然与我故乡的沿海处相距有几十公里,但故乡人还是习惯把“她”叫为家乡桥,故乡桥,有事无事常常去看望,用我们家乡的土话叫“伲去上桥过过瘾”!去“过瘾”的人多了,民间传说也多起来了。传说之一是邓小平同志题“南浦大桥”四个字时,题到“浦”字思索了一下,说这一横呢是代表桥面,这右上角的一点呢,是代表黄浦江的水,可水怎么能在桥上面呢?于是老人家随笔把右上角的一点,点在一横的右下面。人们来回南浦大桥时,真的注意起这个“浦”字来,都证实了这个点的位置确实如此,这一传说就越传越神了。不论这传说是真是假,均反映了故乡人对小平同志的敬意,均反映了小平同志关切着这令浦东与浦西连成一体的南浦大桥。
  现在,我每回离沪返安徽单位时,总爱购十八时半开船的申汉船票,那是因为这时正好已近黄昏。夕阳下的黄浦江是什么景色呢?船刚启动,彩色的东方明珠即缓缓地转动起来。不一会儿,但见一道夭矫的长虹,横亘浦江两岸,落日镕金。待这条长虹在轮船的上空稳稳地“移动”时,那长空中的繁星顿时暗淡起来。于是我意会到,这座世界第一斜拉索桥的杨浦大桥已同早已诞生的南浦大桥一起,在黄浦江上写下“=”的等于号,等于将浦西繁荣之火,燃遍整个浦东大地,且越燃越旺。这火,燃到我家附近海域的东海大桥,东海大桥和大小洋山港连接,我故乡的跨海大桥啊!它是上海的又一个新标志,它又在世界桥梁史上写下了新的一页!
  哦,故乡的大桥,我为你们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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