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共党员、老红军秦华礼,1913年生于四川通江县,1932年参加革命,曾任红31军93师279团2营4连指导员等职。1936年5月,我毕业于红军通信学校,即任红4军军部无线电台台长。从此,电台就是我的战斗岗位,历经日日夜夜,无数次地保证首长上听总部命令,下对部属指挥。我任八路军129师司令部电台中队长时,在参加反击日寇围攻中,经历了最惊险的一次突围。
那是1941年秋,日寇分南北两路,向太岳根据地进行轮番“扫荡”。头天晚上我们还在沁源县阎寨村忙着过中秋节,谁知翌日凌晨,我接到情报,敌人已发起了进攻。陈赓司令向司、政机关全体人员作动员说:这次敌人对我根据地的“扫荡”来得极其突然,恨不得一口吞掉我们,摧毁我革命根据地。我们应该敌进我退,以突围战术相应对。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轻装行动,可带可不带的东西就地埋藏好,以便与敌人就地周旋,待机反击。陈赓司令与彭德怀同是湖南湘潭人,但性格则相反:陈幽默风趣,爱开玩笑;彭则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此番动员时陈司令却是一本正经的。动员一结束,我和电台同志们立即向当地农民借来一口大菜缸,先把收发报机和一些备用器材及电池放在缸内,并用多张报纸蒙上,再涂上一层厚厚的牛油,埋在村外的水塘里。
拂晓,我们随着部队出发,直向沁源县北部韩洪郭道方向转移。不料刚到韩洪南边叫崔庄的地方,就被敌人包围了。在前头的59团,早被敌人冲散,使得司、政两部机关只有一个特务连和一个通信排掩护,我们随机应变冲进崔庄西一片森林里。敌人迅速跟踪进来,分成一个小圈一个小圈地进行合围。
陈司令当即下令:所有人员就地隐蔽,马匹一定与人分开。饲养员张明德对那匹喂养了三年的大青马非常有感情,说什么也不肯与马分开。结果敌人发现后,要他投降,遭小张拒绝,当即被敌人用刺刀捅死。
转移过程中,手摇发电机仍带在身边,如果损坏或丢失了是无法补充的。于是,我跟见习员刘荣树便将它埋在一棵大松树下。为以后寻找方便,小刘站到我肩上,用石块在树干上砸块皮作为记号。此事刚做好,敌人已从四面包围过来,我们电台所有人员也被冲散了,只有报务员岳维和陈发荣,见习员刘荣树,摇机员黄发荣等仍在我身边。我们只得硬向敌人包围圈外冲去。岳维冲在前头,左腿虽负伤,但钻进树丛中躲藏,没被敌人发现。紧跟在我身后的刘荣树,不幸中弹牺牲——他年仅16岁!敌人仍在追围中,我发现随身带的那个干粮袋黑乎乎的,很像一枚长柄爆破筒,急中生智将干粮袋高高举过头,边甩边大喊“冲呀”,突如其来的冲杀声,搞得敌人莫名其妙,在慌乱中向后躲闪,我们就从这刹那间的空隙猛冲下了山。待敌人反应过来时,我们已冲到深沟底下。
以往敌人出来“扫荡”,一般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就撤退了。而一到夜幕降临后,就是我们袭击的好时机。这次大不相同,敌人不仅不退,还满山遍野搭帐篷住了下来,且连续四天四夜,分成小包围圈搜捕我军人员。敌人夜里还不断用机枪乱扫射,我们只好在树林里隐蔽。由于秋天气候干燥,连一滴水都没有,饥渴得嘴唇皮也裂出了血。
直到第五天清晨,我对小黄说:发荣同志,我们就冒险从敌人哨兵的间隙处摸出去吧。摸到离岗哨约十几米处时,正逢敌人换岗,我们都就地趴下不动,趁敌人交接岗低头抽烟时,迅速爬过岗,躲进了一片灌木林中。这时天已大亮,因距离敌哨兵太近,我们又就地趴下,但这灌木林太低矮,稍一响动敌人就会发觉,喉咙干得发痒,就抓把细土从嘴里吞下去……就这样,我们一直潜伏到天黑后,才顺着小山坡摸了出去,到了个叫马森庄的地方。
放眼望去,庄里都是被敌人杀害的老百姓尸体,房屋全都烧光,就连田里未收割的庄稼,也被鬼子浇上煤油烧掉,地里只留下被鬼子踩烂的南瓜。此时的我们,已如饥饿的讨饭花子,捡起南瓜就吃。
自马森庄过河,走到沁源县的西山后,山上的敌人已经退了。于是,我们决定进山去找电台机器。从早上五点钟一直找到下午两点多,终于找到了那台埋藏的手摇机。本来还准备去找刘荣树同志尸体的,可这时敌人再次上山来了,我们只好背着手摇机转移到西山。白天敌人来搜山,我们就躲到树林里。天黑后,我们遇到了在此种地的一位牛姓老乡。牛老太太对八路军非常友好,她劝我们说:你们白天到山里躲藏,天黑再来,我给你们做吃的。果然她说到做到,给我们做了酸菜玉米稀饭,还有玉米煎饼。吃过饭后,我们就在屋外打谷场上的干草堆边睡觉。还未天亮,老太太就来叫醒我们说:快来吃点东西,再带上烙好的煎饼,中午就别来了,以防便衣汉奸,待天黑后再进屋来吃饭。
白天,我和小黄约定好会合地点后,分别下山了解敌情。估计敌人的“扫荡”已结束,我们拜别了牛老太太,背起手摇机,急匆匆地赶回到原先驻地阎寨村。举目一看,面貌皆非,老乡的房屋被敌人烧光,我们住的窑洞也被炸塌。未及撤走的老人小孩,还有被敌人从山里搜出来的老百姓均遭残杀,村子里尽是尸体,惨不忍睹。
我和几个通信员用高粱秆和树枝临时搭个工棚,开始与总部及师部联系。陈赓司令赶来时,我们喜出望外,他对我说:秦老弟呀,我以为你也翘辫子去见马克思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他又问我:电台怎样?我报告说:原随军那台收发报机,埋在村后水塘里,正想去捞上来。我见陈司令很着急的样子,立即又说:手摇机已找到,所有器具都可以用,现在正准备架线开始工作。陈司令对我下命令:立即架线,越快越好,让我及时听到总部的指示!
当与总部还有师部的电台都联系上时,我兴奋得泪流满面。陈司令当即叫我回电:我陈赓保证克服任何困难,扫除任何障碍,不折不扣地完成这次反击任务!等我发了后,陈司令拍拍我肩头说:我陈赓少不了你,你也少不了电台,电台与一杆枪一门炮所起的作用是无法相比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