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期●缅怀篇●

我的父亲——王槐烈士

作者:王 曼


2015年6月浙江省天台县民政局打来电话,说我父亲王槐1931年参加东北抗日义勇军牺牲,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已批准追认他为革命烈士,并发给烈士证书。因王槐烈士的直系亲人只剩下我这个唯一的女儿,所以将烈士证书寄给我。

我父亲王槐(又名王宗槐)青年时期投身民主革命,后来赴东北参加抗日义勇军牺牲,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家庭遭受了许多苦难。

我父亲出生在浙江天台县一个小工商业者(开家庭酒坊和小酒店)兼小土地出租的家庭,是王家的独子。15岁那年他在天台中学读书时,就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我母亲陈宝英结婚。五四运动爆发的消息传到台州,他与天台中学同学曹天风、周炳文等率先响应,积极投入。他们组织青年学生查封和烧毁日货,举行罢课游行。

父亲中学毕业后考入杭州医专读书,经常在外参加各种爱国宣传活动,因而引起学校当局的注意和不满,将其除名。父亲离开学校回到家乡。当时在北伐战争胜利的推动下,天台的革命运动蓬勃发展。1926年夏,根据国共合作时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宣中华(中共党员)的指示,曹天风领导国民党左派筹建了国民党天台县党部,迎接北伐军入浙,父亲就是改建后的国民党县党部的常委。

1927年四一二政变发生后,天台县党部左派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父亲作为国民党左派被怀疑是共产党,曾因此躲避了一段时间,回来后还是被天台县保安团抓去,关押在信行寺省防军连部驻地。同时被抓的还有许杰(新中国成立后为上海华东师大教授,他生前也为我父亲写过证明信)和金平瓯(后去台湾)共3人。在保安团准备将他们解往台州海门专署的那天,母亲带着9岁的大姐去送行,很远就看到三顶没有顶盖的轿子停在信行寺门口,父亲和两位叔叔从寺院大门里的照壁后面转出来。父亲突然撇下押送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快步走到乡亲们面前,慷慨激昂地向大家控诉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这时坪上的乡亲越聚越多,旁边的士兵急了,拥上前去捂住他的嘴,拗着他的手,阻止他讲话。父亲讲不成话,就挣扎着高呼:“打倒军阀!打倒土豪劣绅!”军警们惊慌失措地将我父亲3人硬塞到光顶轿子里,让轿夫抬着,飞快地向海门专署方向跑去。我母亲与大姐不由伤心地哭泣起来,有的老乡也在哭,有的在低声骂这些没人性的家伙。大姐亲眼见到了父亲不畏强暴、英勇不屈的形象,这个形象一直影响和鼓舞着大姐和我,一生朝着父亲所走的革命道路前进。

父亲等人被捕后,天台县总工会、农民协会、妇女会、青年会等纷纷打电报给省政府和省党部,要求释放他们。大约过了半年后他们才获释。在父亲留下的自传体遗稿中,有一段写他在狱中的生活,揭露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残酷镇压革命者的暴行。

1929年父亲在镇江《前锋》杂志编审科工作。据当时一起工作的罗青同志(江苏人,中共党员,新中国成立后任北京市政协副主席)回忆,说我父亲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直积极工作,作风纯朴,为人热情豪爽,很有才华,在群众中很有凝聚力。后来镇江反动当局认为《前锋》杂志宣传赤化,勒令停刊查办。从此罗青与我父亲被迫转入地下,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九一八事变后,东三省被日本侵略者占领,父亲目睹国土沦陷,日寇猖獗,于是在上海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1931年底,他筹集了一批药品和军需品,带着50多位青年学生和爱国志士奔赴东北参加抗日义勇军。临走时,他给好友曹天风写了一封信说:“从此北上参加抗日义勇军,为民族解放甘洒一腔热血。”

隔了不到两个月,我母亲对我们说父亲从汉口寄回来一封信,说他参加革命了,从此四海为家,不能再照顾家庭了,家里的重担要母亲挑起来。此后,父亲就音讯全无,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

在我父亲进步思想的影响下,我姐先参加共产党,后介绍我也入党并指引我去当兵。正巧1938年底新四军军部教导总队来招生,在大姐推荐下,我进入教导总队女生八队学习训练,成为一名光荣的新四军女兵。

在党的教育培养下,经过战火硝烟的考验和艰苦战争实践的锤炼,我和姐姐的革命信仰始终坚定毫不动摇,一直坚持到抗日战争胜利和解放战争胜利,迎来新中国的成立。

我和姐姐都是在艰苦困难的战争岁月中和战友相识相恋,经上级组织批准结婚的。我的姐夫龙跃是老红军、浙南游击纵队司令员、上海市政协副主席;我的爱人汪大铭是老红军、军副政委。我们都是多子女家庭,在“文革”中,我们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倒、关押多年,差点家破人亡。年幼的孩子们被扫地出门,流浪街头,遭人欺负冷眼相看。但可喜的是,在逆境中,我们的孩子没有消沉,更没有自暴自弃,大哥带着弟弟到了天台小岭头插队劳动,他们在崎岖的人生道路上不畏艰难,一面劳动一面自学。当“四人帮”垮台、国家恢复了高考时,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兄妹先后考进大学,均以优异成绩从大学毕业,走上不同工作岗位,成家立业,事业上各有所长。大儿子是福建师大副校长、教授、博导,获国务院津贴的专家;二儿子是闽江大学艺术系主任、教授,省工艺美术大师、中国著名漆画家;三儿子在外省某市经贸委任职,工程师;女儿在一家杂志社任主编、编审;小儿子毕业于清华大学,留英硕士,高级经济师,在一家国企任副总经理。他们一步一个脚印,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在各自工作岗位上为祖国振兴努力工作,前赴后继走革命之路。他们都是合格的革命后代,我感到非常欣慰。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日子里,国家民政部门对我父亲参加东北抗战牺牲的历史再次复查核实,确认他的革命事迹是真实的,追认他是1931年在东北义勇军牺牲的抗日烈士,这份烈士证书虽然来得迟了些,但毕竟是来了,为此我深深地感激党和政府。可惜我母亲与大姐早已过世了,她们要是还活着,该有多高兴啊!

我今年95岁了,2015年10月,我冒着大雨,带领全家儿女、孙女赶到天台故乡烈士陵园,在王槐烈士纪念碑前祭奠我父亲。我们深深地鞠躬,寄托哀思,感慨万千,历史和后代将永远铭记我父亲这位抗日英雄的功绩。

父亲为了民族解放无私无畏英勇牺牲的精神和高大形象,永远铭刻在我们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