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这一名词是抗战时每一个中国人都熟悉的,但是“皖留”,这个特殊时代所出现的特殊的名词,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1941年1月4日,新四军军部和所属皖南部队9000余人,为顾全团结抗战大局,开始转移北撤。当时驻守云岭的新四军军部撤走时,共有8个婴儿留在老乡家,大家给这些孩子起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皖留”。
在“皖留”中,有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女婴小“皖留”。她的父母,一个在新四军民运科,一个在战地服务团,都将随部队北上。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皖留”的母亲来到老乡家,抱起“皖留”,使劲地亲吻着,热泪噗噗地洒落在女儿的小脸上。“妈妈对不起你,好好住在老乡家,一定要听话……”她对身旁站着的乡亲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就离开了。望着战士们离开的背影老乡的眼泪早已溢出了眼眶。就在那天深夜,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了。收留“皖留”的老乡,为摆脱匪军的搜索,东躲西藏,历尽煎辛。在漫长的岁月里,其他7个小“皖留”相继离开了人世,只有小“皖留”幸存了下来。1949年云岭解放,“皖留”的养父母四处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后来终于得知,“皖留”的生父孟星野在战斗中已牺牲了,母亲李辛渠则下落不明。为了不让“皖留”幼小的心灵受到打击,詹家从此不再带她找生父生母了。詹家按照当地的习惯为小“皖留”打了个铜圈圈,套在颈项上,意在永远把这颗“掌上明珠”“套住”……
1952年春节刚过,芜湖军分区来人,通知“皖留”可享受烈士子女待遇,去南京军区干部子弟学校读书。考虑到詹家多年的养育之情,来人表示,詹家也可以留下她。也是那么一个夜晚,詹家老两口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们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深夜,“皖留”妈妈的深情嘱托,想到了新四军战士当年与他们结下的鱼水深情……这位亲自抬过新四军伤员的养父终于下了决心,叫醒了小“皖留”,给她讲述了这一切。“皖留”去南京读书的那天晚上,詹家灯不点,饭没吃,全家依依惜别,在黑暗中默默地坐到了半夜……
在南京军区卫岗干部子弟学校,“皖留”正式改名为孟烈。但她人在南京,心里仍记挂着泾县的那片土地,记挂着养父母拮据的生活,以及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大哥的身影。学校发给她每月仅有的40元生活费,她省吃俭用,只花8元钱,余下的积攒起来给爸妈补贴家用。在南京念书的几年中,每逢寒暑假,她都回去帮爹娘干活。初中毕业后,为资助詹家,她早早地参加了工作。
1962年,《人民日报》一篇有关烈士子女的报道写了孟烈不忘泾县父老乡亲的事迹。一天,孟烈突然收到一封发自南京农业大学的来信,并约她迅速去南京一次。原来,写信的正是孟烈的亲生母亲。相见时,生母告诉她:1946年,身为旅长的父亲在江苏溧阳的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解放后,母亲重组了家庭。母亲和继父坚决要把孟烈留在身边,弥补当年因战争带给她的缺憾,但孟烈动情地告诉她们说:1941年留下的8个“皖留”,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其中有多少心酸事啊。新四军离开云岭后,国民党顽固派对云岭百姓十分残酷。一天,匪徒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说詹家藏匿了一个“小共匪”,就把我爹抓起来,吊打了半夜,爹爹被打得死去好几次,却不肯说出半个字。娘把我藏在家中小阁楼里,让大哥守护着,自己出门一家一家地磕头,把膝盖也磨破了,请村里人担保。村里的父老乡亲联名担保,说我确是詹家后代,这才保住了新四军在云岭留下的一条小生命。因此,她要做一个名实相副的“皖留”——留在安徽革命老根据地。
如今,退休了的孟烈平静地生活在泾县县城的一幢普通民宅里,愉快地忙着“云岭接待站”的工作。尽管詹家二老已经离世,孟烈却一如既往厚待云岭的父老乡亲。这真实而感人的故事,是一曲新四军与老百姓鱼水难分、血肉与共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