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九死一生的父亲

今年是我父亲程业棠将军100周年诞辰，父亲在1986年9月份去世，他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6个年头了。每每回想起父亲昔日与我们生活的情景，总会在眼前浮现儿时与父亲纳凉时，边数着他身上的伤疤，边听他讲战斗故事的场景。

1932年3月中旬，苏家埠战役打响了，这是父亲第一次参加较大的战役。红军第10师，第11师，第73师等3个主力师在徐向前总指挥的指挥下，将国民党第46师及警备第2旅共6个团，分别包围在苏家埠、青山店等地。蒋介石急派15个团约2万余人前来增援，父亲所在的第73师奉命边打边撤，将敌人引入红军的包围圈。当敌人进了包围圈后，父亲带领警卫排冒着枪林弹雨，直插敌军心脏。这时一颗子弹打进他的左肩，父亲听到战士的喊叫，感到左肩发麻，偏头一看，子弹头还看得见，他大吼一声用右手将子弹抠了出来，继续带领战士们冲向敌人阵地。苏家埠战役共歼灭国民党军19个团共3万余人，这是鄂豫皖红军和中国工农红军战史上一个光辉的战例，美国西点军校也把它作为范例供学员研习。

苏家埠大捷之后，蒋介石又集中36个师及5个旅的兵力，30万余人，对我鄂豫皖苏区红军进行第四次围剿。由于中共中央鄂豫皖分局书记张国焘的指挥失误，致使反围剿的战斗接连失利，父亲在攻打邓沟战斗中，被手榴弹片击中肩部，在乌龙庙的战斗中，父亲奉命掩护师部转移，他带领警卫连的两个排，抢占乌龙庙南侧的一个高地，英勇顽强地阻击敌人，为师部安全撤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在战斗快要结束时，他又不幸负了重伤，被一颗子弹打进了胸部，血流不止昏了过去。战士们赶紧将他送到鲜花岭红军医院抢救。经过两天两夜的救治，父亲终于苏醒过来，但由于子弹陷得太深，无法取出，只能留在体内。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伤愈出院后的父亲踏上了万里长征路。在四川省昭化南部嘉陵江畔，国民党军为了防止红军渡江，集中了两个军及一个旅的兵力沿江修筑明碉暗堡，凭险扼守，欲阻止红军西渡。时任红四方面军第30军88师第265团3营营长的父亲带领全营战士趁着漆黑的夜晚渡过嘉陵江，趁敌不备发动进攻，经过多次冲锋，他在右肩负伤的情况下，带领突击队奋力出击终于冲上了山头，飞夺敌占的高城山，为后续部队扫除了障碍，为红四方面军打开了强渡嘉陵江的通道。

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后，父亲又随西路军，踏上了北上抗日的征程。西路军在河西走廊与祁连山脉间，与国民党马步芳等部进行了英勇斗争。1937年1月在倪家营子，时任红30军88师265团政治处主任的父亲，带领警卫连战士反击马步芳部队的进攻。战斗很激烈，一天之中，同敌人反复争夺阵地血战了5次。战士们一个个像猛虎一样扑向敌阵，用大刀、刺刀同敌人拼杀。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消灭敌人一万多人，但终因弹药耗尽，寡不敌众，只得撤离。血战中，父亲右腹部被弹片打中，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忍着伤口化脓的疼痛，凭着对党的忠诚，一边打听大部队的去向一边沿路讨饭，爬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革命圣地——延安。

到延安以后，父亲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8年春，被派到皖南新四军军部，担任教导总队一大队副大队长兼政委。1940年10月，日军集中万余人，对新四军军部驻地云岭地区发动进攻，直扑我军事要地汀潭。叶挺军长下达程业棠部捣毁敌人指挥部的任务，父亲率领教导总队一大队的400多名学员，冒着敌人的炮火，在丛林中穿插，最后终于摧毁了敌人的指挥部，可不幸的是在这次战斗中父亲左大腿又被弹片划伤。

1941年1月，蒋介石发动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国民党军8万多人对皖南新四军包围伏击，叶挺军长下令各部队分散突围，教导总队编成特务团，时任特务团政治处主任的父亲，带领一营的官兵在包围圈里同国民党军周旋，经过四昼夜，终于突破敌人的重重包围，同特务团团长刘别生带领的3营，成为第一批突围到达江北的部队。党中央在盐城重建了新四军军部，父亲担任了苏中四分区特务团团长。

1944年3月，父亲参加了车桥战役，在同年6月的南坎攻坚战中，他的特务团担任主攻的任务，父亲带领全团官兵一举攻克了日伪军的据点，拔掉了日军在黄海海滨的一个大钉子，扩大和巩固了苏中军区抗日根据地，受到了苏中军区的嘉奖，从此程业棠的威名响彻黄海之滨。1944年11月，父亲跟随粟裕渡江南下，先后担任苏浙军区第1分区参谋长，第3纵队第8支队支队长，第2纵队第4支队支队长，参加了天目山及孝丰等战役战斗，为夺取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在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先后参加了鲁南、莱芜、孟良崮、豫东、淮海、渡江及解放上海等著名战役。孟良崮战役时，父亲任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第2师师长，任务是率领2师消灭垛庄的敌人，截断敌人的退路。战斗异常残酷，我部队伤亡很大，如果不能按时攻下垛庄，截断敌人退路，整个围攻计划就要落空。父亲果断地下令：“要克服一切困难，不惜一切代价，冲上去！”话音一落，他就带头冲了上去。垛庄终于被攻下了，敌人的退路被切断了，国民党的王牌师第74师全部被歼，师长张灵甫战死。父亲在这次战斗中左腹部中弹受伤，这是他第九次负伤。父亲在孟良崮战役的战绩受到第1纵队的通令表彰。

父亲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的战役战斗，身上到处都是伤疤，遇到天气不好时，经常旧伤疼痛。同时，由于体内有弹片，不能做理疗，只能一直忍着伤痛，默默无闻地干着革命工作。父亲常说，我是一个战争的幸存者，有多少战友为了新中国的建立牺牲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战争年代，父亲的警卫员张学如、曹作贵，副团长兼参谋长黄辉，先后为掩护父亲而英勇牺牲了。

父亲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他淡泊名利，为人正直善良，无论是在安徽省军区、安徽省体委，还是在安徽生产建设兵团、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只要提起程业棠将军，都会讲他是一个平易近人、深入基层、关心群众疾苦的好首长，以至于在众多影视剧如《祁连山的回声》、《亮剑》、《惊沙》中，仿佛总能看到父亲的身影，我深深地缅怀着我那为革命九死一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