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期●缅怀篇●

邱大姐我们永远怀念你

作者:李又兰

今年适逢敬爱的邱一涵大姐百年诞辰纪念,虽岁月如流,沧桑变幻,但大姐的音容笑貌仍宛若眼前。
  在我人生的旅程中,和邱大姐单独在上海朝夕相伴的日日夜夜,至今记忆犹新。那是1940年冬,皖南新四军受命转移到长江以北敌后,部队进行紧急动员和部署,形势是严峻的。党组织决定,部分女同志和伤病患者不便随部队行动,可先行,通过敌伪区经上海到达苏北。组织上同意我与一位患病回宁波老家养病的同乡金涛同志同行。抵宁波安顿好后,我即乘船赶往上海。海上风狂浪大,饱经颠簸,到达上海已是夜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焦急地沿途找寻好友乐群家的住处。天昏昏、地茫茫,此时,我深感离开了部队,离开了战友们,好似失群的孤雁,渴望尽快找到自己的同伴,尽快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当我终于踏进乐群的家门,突觉眼前一亮,啊!邱大姐!是邱大姐出现在我面前,意外地相逢,恰似一股暖流,顿时心里踏实多了。此时的大姐已换装,穿着乐群为她找来的便衣,神态坦然、安详,笑容可掬。见我突然闯进来,她分外高兴,忙着问长问短,关爱备至。加之乐群的悉心照看,我从心底里感受到在困境时革命同志的真挚情意。
  几天后,上海地下党将邱大姐和我安排到王任叔,即作家巴人家暂住,对外称是他们的亲戚,在此等待新四军军部北上转移的消息。巴人一家四口挤在一间正房,邱大姐和我住在楼梯拐角一间极不显眼的小亭子间内。自此邱大姐和我两人相伴,焦急地等待重返部队的信息。
   邱大姐是一位早期参加革命斗争、经过红军长征的女战士之一。她政治上坚定,在部队里一贯做组织工作、政治思想工作。她为人正直、善良,待人真诚、热心、和蔼可亲,深得同志们的爱戴。我能有此机遇和大姐单独作伴感到幸运。开始一段时间,多听大姐讲述红军长征中亲身经历的一些故事,使我更多了解长征途中的艰险曲折,特别是女战士的顽强意志以及额外经受的苦难。大姐思亲人、念战友。她与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早年成婚,感情深笃,在军中被誉为模范夫妻。袁主任是我党早期的政治工作领导者。我们在军部都听过他的非常生动精彩、感人至深、富于鼓动性的讲话,很受教育,启发。他是位深为大家爱戴的领导。邱大姐这时对袁主任虽谈得不多,但得不到一点部队行动的消息,内心又怎能不牵挂!她俩的小儿子是在皖南降生的,取名浣郎。战争年代战斗频繁,生活艰苦,居住无定,她们只好把浣郎送回老家乡下抚养。慈母的爱心又如何舍得骨肉分离?那个时代的革命后代,有不少是寄养在乡下的,隐名埋姓,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又是做什么事的。有的部队行军走了,迫不得已,只能忍痛把孩子送给他人,多少年后音讯全无。大姐常常吐露思念之情,彷若看见骄儿蹲在老奶奶身旁烧灶火,熊熊的火光映照着孩子稚嫩的小脸,然而,却是音讯全无。
  我和大姐所住的小屋只有一张大床,睡、坐都在床上。坐久了,真想活动一下。好在旧上海的街道我还有印象,和大姐商量好晚上出去看看电影。那时的国泰电影院,经常放演苏联影片,如《青年近卫军》、《卓娅和苏拉》、《战后六点钟》等,都是以当年苏联卫国战争为主题的故事片,情节激动人心,又好看,又令人振奋。回来的途中,在路旁小店我俩吃一碗宁波汤圆,又香又甜,现在回味起来,仍恍若昨天。后来发现巴人家里藏书很多,就向巴人的夫人王洛华借几本来阅读。巴人是左翼作家,家中有不少鲁迅的书。大姐对鲁迅书中的故事很感兴趣,我就讲给她听。读读书、讲讲故事,时间不觉就悄悄地度过。洛华同志和我俩初次见面,非亲非故,虽然话语不多,但一直都在为我俩安全保守秘密,避免让外人知晓。她也曾邀我们夜晚出去,在一家照相馆合影留念。直至我俩离开她家,和她分手,踏上去天生港的海船,到达盐城。回到部队以后,邱大姐得到的是袁主任在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中牺牲的噩耗。我当时虽不在她身边,但可想而知大姐是如何承受这突然袭来的晴天霹雳,以及长期从革命生死关头一齐走过来的亲人骤然消失了的悲痛。
  1942年华东局召开扩大会议期间,我担任会议速记工作,又见到邱大姐。这时大姐已将悲痛深深埋藏在心底。大姐不仅关心我的工作,更从个人生活上关心我的未来。1944年冬,我们又在抗大四分校相逢。大姐任政治部主任,我在该校仍做组织工作。有时,我就住在大姐那里和她聊天。很晚了,大姐就用南瓜混些杂粮,烤出香甜的南瓜饼给大家尝。敌后生活困难,大姐亲手做的饼可真好吃啊!
  全国解放后,大姐到了上海、南京,我们又常见面。那次得知大姐因患肠癌手术住院,我和母亲去医院看过她,手术尚顺利,术后恢复也好,可以放心了。何曾想到病根未彻底消除,以致后来复发痛苦不堪。这时我们全家已调来北京,而我也因一次手术住院,未及赶去看望大姐,以致未能最后见大姐一面,为敬爱的邱大姐送别,而感到深深遗憾和不安。
  原在皖南出生的浣郎,解放后回到大姐身边,给大姐带来莫大的慰藉。浣郎现已是南京海军指挥学院的专职教授,成绩斐然。工作之余,他悉心为父亲袁国平主任辉煌壮烈的革命一生,成功地拍摄一部生动感人的历史文献片,留给后人永怀先烈。袁主任是我党革命的先驱者,在无数次革命斗争极其艰险、纷扰中坚定不移,把自己无条件地交给党和人民,直到生命的最后。后来得知,他在皖南事变被国民党反动派重点包围的激烈战斗中身负重伤,为了不拖累同志,为了不辱使命,为了维护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尊严,绝不屈服,他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如此感天动地的人生,定会永远载入历史长河和人民心中的。邱大姐生前遗愿与袁主任合葬,这一对军中的模范夫妇最终圆满地相聚,永不分离了。
  敬爱的邱大姐,我们永远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