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期●征战纪事●

难忘淮海战役往事

作者:许炳新口述 袁巍然撰文



  看着巍然耸立于徐州南郊的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就会想起曾经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时隔70年,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战斗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排查俘虏身份
  1948年秋天,我从华东军政大学毕业。毕业前,我打报告要求上前线,首长看我决心很大,批准了我前往淮海战场的请求。
我到淮海战场时,战役第一阶段即将结束。我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接收国民党俘虏。此前,我在鲁中俘虏军官管理处工作过,有一定的经验。我在接收俘虏前的会议上讲解了一般的俘虏管理常规和我军的政策及注意事项,分析了这次接收俘虏的众多特点,并根据以往的管理经验介绍了四个审查土办法。

第一个是看写字。比方说,每个俘虏都必须登记上册,填写一张个人基本情况信息表,写出自己的名字、部队番号、担任职务、家庭地址等。有的拿笔就写,字迹熟练清秀,经常写字的人,中指的前端会磨得比较光亮,这是有文化的军人,有可能是军官,需要特别注意,经过审问基本可以判定身份。有的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一般都是士兵。

第二个看吃饭。开饭时炊事员把饭桶拿出来,放到操场上。开饭哨一吹,那些当官的,斯斯文文的,还有点架子,当兵的就不一样了,多是抢饭吃。通过悄悄观察他们的个人举动来分析,也基本可以区分出官兵。

第三个看手和肩头。当官的手和士兵握枪的手不一样,军官的手比较细腻没有老茧,当兵的手则不同。肩头也不一样,当兵的扛枪行军肩头会磨出一个鼓包,当官的没有。

第四个看额头。当官的戴大盖帽子,时间长了额头上会卡着一个纹印,当兵的都戴着布帽子,额头上基本不会出现印痕。

这都是我在以往工作中积累的经验,比较奏效。通过这些土办法,查到了一批校官和多名将官。由于成绩显著,我受到首长的表扬。

敌营抓“舌头”

完成接收俘虏任务后,我被任命为华东野战军第6纵队17师49团侦察通信连副连长。侦察、通信是我的老本行,从1938年入伍我就是通信员,这个工作对我来讲是轻车熟路。我到连队,华东野战军就开始向国民党军发动全面反攻。1948年11月15日,我部攻克宿县,隔断了徐(州)蚌(埠)联系,孤立了徐州,并将由平汉路东援的黄维兵团阻止于宿县西南的南坪集地区。

侦通连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敌人的军事情报。当时我们大部队已经在宿县铁佛寺一带驻扎,并将敌人团团包围起来。但是上级命令,围而不攻。师侦察参谋来找我要敌人的防御情报。因为我调来不久,还没有掌握和了解敌人的具体情况,于是带上他和侦察排长去找连长张策,没想到张策也不知道敌人的情况。侦察参谋看到这个情况,顿时有点急了,生气地说:“你们干什么吃的!我们面前敌人情况你们不管怎样也要掌握一些呀,现在首长要得急,你们看怎么办?”我听后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先到敌人的前沿阵地上去侦察一下,看看能掌握他们的什么情况吧,最好能抓个‘舌头’给首长送去,现场一问不就把敌情摸清楚了吗?”张策皱着眉头说:“我们虽然把敌人给围起来了,但里面进不去,敌人现在是惊弓之鸟,情况比较复杂,不太好办。”我接着说:“既然首长急着要敌人的情报,说明非常重要,什么都不要说了,现在就去侦察一下,根据情况再说吧。”张连长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我挑了个精干的侦察兵,同时带着师侦察参谋,我们一行三人便奔向敌人阵地去了。

很快到了敌人的前沿阵地,我们先在外围侦察了一下,那里遍布着一道道壕沟和各种防御工事,相互联通,其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情报。敌人阵地前是一片开阔地没有掩体,只要我们稍微靠近,立刻就会被敌人哨兵发现。我们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发现左边有一个高地,上面长了一些荒草,于是我们迂回到那里,在一处杂草丛中隐藏起来。通过望远镜发现,敌人占据了附近一带的所有村庄和主要道路,利用这些村庄构筑起了一道道防御工事。但在哨兵的背后两里路却没有发现敌人,这可是一个抓“舌头”的好机会。我大致推算了一下:一旦我们抓“舌头”的过程暴露,从哨兵开枪报信到村里的敌人赶到,至少需要5分钟,这个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安全撤离。我问侦察兵:“前面的那个村庄驻扎着多少敌人?”他小声道:“根据这两天的侦察,这个村子里驻扎着大约三四百个敌人,里面好像有敌人的一个指挥部。”我说:“我们先进战壕里摸一摸,去看看交通沟能否通到哨兵的后面。”经过几个迂回,我们来到交通沟的后面,远远就看到了敌人的一个岗哨。由于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哨兵将棉帽的耳朵放了下来,两手揣到袖筒里,缩着脖子,枪背在肩上,一边来回晃动着,一边嘴里还喋喋不休地骂着,估计到了换岗的时间但接岗的人还没有来。我们认定他此时的戒备心理极差,正是抓捕的最佳时机。

我从左后面的交通沟匍匐着小心翼翼地向哨兵靠近,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两眼眨都不敢眨,始终目视哨兵方向,慢慢地向他靠近,此时,侦察参谋带着侦察员,从右后面包抄过来,我们两边同时向岗哨靠过去,5米,2米,突然哨兵有所发觉,马上伸手去摸枪。刹那间,我猛地上去将敌人扑倒,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并用手枪顶住他的脑袋,低声说:“不老实就打死你!”这时侦察参谋他们也上来了,我们把敌人死死捆住。“立刻撤退!”但俘虏躺在地上不愿跟我们走,我对敌哨兵说:“我们优待俘虏,不过你要不配合我现在就毙了你!”边说边将敌哨兵一把拎起来。由侦察兵警戒,我和侦察参谋押着俘虏迅速离开敌阵地。我们大约跑了几百米的时候,后面有枪声响起,村里的敌人追了出来,朝着我们撤退的方向开枪。在这个当口,俘虏假装绊倒又不愿走了。侦察兵问他走不走,接着一边拉枪栓,一边跟我说:“连长,这小子耍赖,崩了他算了。”我伸手抓着俘虏说:“你不要命了是吗?”于是我在前面拉,侦察参谋在后面推,一口气连拉带扯将这个“舌头”拖进了我们的防区。这时,我才发现我一只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

接着,我和师侦查参谋一起将“舌头”押到上级那里,完成了侦察任务。这是我来到淮海战场完成的又一件事。

1949年1月19日至26日,粟裕主持召开华野前委扩大会议(亦称第一次贾汪会议)。首长让我带一个警卫排护送首长开会。会议是发起渡江战役和向全国进军的思想动员和整编部队的重要会议。2月9日,按照中央军委的统一编制,华东野战军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我们部队改编为第三野战军第8兵团。我们49团改为第211团,我被调到2营4连担任渡江第一梯队突击连连长,随即动身南下,等待渡江。

光阴荏苒,转眼间淮海战役过去70年了,我的记忆正在随着身体的衰老而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我虽经历过大小战斗百余次,唯有在淮海战役中的这几件事记忆深刻,永远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