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35年12月出生于上海浦东的三林镇,从小在三林小学、三林中学读书,一直读到初三的下半学期,即1950年的下半年,当时我只有15岁。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当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入朝参战。当时三林中学的老师动员在校学生参加军事干部学校,我报名后很快就被录取了。全校共有208位同学被录取,有的参加了川沙边防部队,有的被分配到海军或空军学校,有的被分配到了23军。我被分配到青年干部训练班学习了半年,学习的时间是从1950年10月至1951年3月,毕业后被分配到68师203团一营,当了一年多的文化教员。
1952年7月,我所在部队调到苏州,整编到23军69师206团一营。我们每天要坚持搞拉练集训,早晚行军,有时还要搞急行军。每次拉练要走50里,平均每小时走8里路。行军时每人身上要背被子、干粮袋,还有水壶、跑鞋、油布、罐头、手榴弹等,总重量约有20公斤。在苏州搞拉练集训,总共有一个半月。
1952年8月中旬,部队由苏州出发,乘无座位的铁皮列车,一直开到丹东市。我们部队在丹东市继续行军训练20多天,一直训练到9月6日,23军的大部队进入朝鲜。我们第一天就走了50里路,经过新义州,第二天天刚亮时到达宿营地。
吴水涛营长站在台阶上,他第一个问:赵富康来了没有?我听到后马上回答:我来啦。营长继续又问:你没有掉队啊?我说:没有掉队。营长又说:你赵富康没有掉队,我们全营不会有人掉队了。营长的此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我赵富康非要争口气,跟上大部队,决不掉队。在以后20多天的行军途中,我没有掉过一次队。我们全营战士在整个行军途中,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和种种磨炼。我们双脚起泡,先挤血泡,再用几根鸟尾巴毛涂上酒精,第二天继续行军,过了几天我们的脚底生起了老茧。
部队到达宿营地后,遭到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准备抢渡清川江时,部队的首长在动员报告中说:“过了清川江就是胜利,要保证每个战士都能安全过江。”过江时,大家都是冒着敌机的轰炸和扫射,跑步快速通过新建的浮桥,为了保证大部队安全过江,即使身边有战士被炸死或炸伤了,也不能停下来。这是千里行军路上,令我非常难忘的事情。
我们好不容易过了清川江,在当天夜里又一口气跑了50多里路。部队在行军途中又遇到了下大雨。道路泥泞,很难走。战士们常常是走一步退一步。班长想了一个办法,用绳子拴在每个战士的腰上,我们互相拉着绳子跨步走,就这样缓慢地在雨中行军。到了宿营地,没有房子可遮挡风雨,我们把包裹放在地上,背靠背地坐着睡觉。如果天气晴好,可以三个人搭帐篷睡在一起。就这样我们又经过20多天紧张而劳累的行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元山桧涧洞,与20军换防。
10月,部队进入冬防,大家忙于上山砍木柴。10月上旬中旬,敌机时常从元山附近的航母上起飞,频繁轰炸我们的驻地。敌机往往是先扫射后扔炸弹的,我们部队损失很大,一连连部几乎所有的战士全部光荣牺牲。我刚调到二连,正在山上砍木柴,敌机就扔下了炸弹把树枝炸断,一根较大的树枝打在我的右臂上,我没有发现自己受伤,后来才知道骨折了。
我听到山下是一片混乱的喊叫声,知道肯定又有人负伤了,需要赶快派人去抢救。我快速冲下山后,看到副班长被敌机的机枪打中左大腿,我急忙将他拖到山脚下的水池边,替他包扎伤口。可惜由于他的股动脉流血太多,已无法抢救了。我将他抱在怀里,不断地安慰他。他对我说:“小文教(当时战友们对我的称呼),你要为我报仇。我口袋里的钱请你把它交党费。”说完这两句话就断气了。随后,我把他口袋里的钱交给连部文书,作为他的最后一次党费。等到天黑后,我与战友田德普为他擦了身,同时又用一丈二尺白布把他包了起来,然后用担架抬到山坡上,就地挖了坑把他安葬,之后我和田德普才离开。
60多年过去了,这些镜头依然常常浮上心头……